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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意欲何為?」
令狐博眼中閃著光:「世子,趙氏是想從魏氏處購鹽,數量還不小,每年足足需要四千鍾!」
「這麼多?」魏駒一時間有些驚訝,這相當於鹽池每年十五分之一的產量了。
晉陽一帶有不少鹵地,可以鬻鹼為土鹽,歲產近萬鍾,雖然質量和口感不佳,但趙氏往年通常靠這些土鹽自產自用,只有新田下宮、溫幾處需要池鹽。
今年是怎麼了?趙氏怎麼對鹽的需求突然提高了如此之多。
「肯定是因為西魯缺鹽,趙子泰向中軍佐求救,趙氏自產的鹽業只是勉強夠用,所以便將主意打到了解池上!」令狐博平日接觸國外和貨殖事務較多,對二月份開始的齊國禁鹽策知之甚詳,一下子便料定這些鹽的流向必然是魯國一帶。
「我父的意思是什麼?」
「如今趙氏方強,下軍將不好推脫,便以貨殖之事交由世子來處理為由,將彼輩打發到此了。」
聽聞父親將這重要的貿易交給自己處理,魏駒感動之餘,也羞愧難當。如今知趙兩強對立,太行以東戰火未熄,正是自己為宗族謀求壯大的時候,怎能因為成就不如趙無恤而自暴自棄呢?
就在這時,善射的武夫呂行進言道:「既然家主讓世子自行抉擇,那不如拒絕趙氏的請求,讓趙無恤乏鹽,叫他手下的趙武卒全身無力,連箭都射不准,何如!」
「不可不可。」令狐博連忙揮手制止了呂行的話。
「阿行糊塗,如今趙氏挾大勝之威,其勢方強,怎能斷然拒絕,使得趙氏怨恨於我?」
呂行氣哼哼地別過頭去,而令狐博則眼睛發亮地建議道:「不如這樣,趙氏攻略齊衛,掠回了不少俘虜和錢帛,這可是讓彼輩出血的好機會啊。池鹽賤賣只需三百空首布一鍾,如今趙氏急求,不如貴賣至兩千空首布一鍾,四千鍾鹽,可以收到數百萬空首布幣了!」(晉國貨幣為小型尖足空首布,重量和購買力大概是大型齊刀的一半)
魏駒起身在室內踱步,思索了片刻後卻否定了這個可以輕易賺取大量錢帛的機會。
「不,這樣也不行。」
他教訓令狐博道:「既然你知道趙氏強勢,奈何為了一點財貨而提高鹽價刁難他們?吾等是卿族,不是商賈,追求的不全是利潤。天下產鹽的地方又不止齊國和安邑,此處求不到,以趙無恤的性情,自然會往別處想辦法,到那時候,怨恨照樣會結下。這是個雪中送熱炭的機會,就按照原價,以五百錢一鍾售賣,但只能賣三千鍾。」
他魏駒可不傻,才不會當那張羅泛舟之役卻沒得到回報的秦穆公,人情他要收著,卻也要給趙無恤添點麻煩。
「鹽池中的鹽除去魏氏囤積的幾萬鍾外,只夠供應晉國六卿大夫,還有周室幾處食用,此增彼減,若增加售賣給趙氏的,其餘幾處自然就少了。世子,是動用囤積的鹽,還是……」
魏駒摸著短須思索片刻後有了主意:「動用兩千鍾,再削減賣給范氏的一千鍾鹽……」
父親的心思,魏駒在回來前已經弄清楚了,魏氏未來將重點是穩定知、魏關係,同時向趙氏示好,但又不好由魏侈出面,所以就交由兒子魏駒來處理了。
范氏是魏氏仇敵,因為舊仇不賣鹽給他們也實屬尋常。
這態度也是在向知氏暗示一點:魏氏與范氏之間已經有整整四代人的仇怨了,兩家矛盾不可調和,你只能選擇一家為盟友!
強大者可以逼迫弱小者站隊,但六卿中發跡最晚的魏氏,也可以利用手裡的鹽池來強迫強卿做出選擇!
在魏駒下定決心後,與趙氏的貨殖貿易很快就談妥了,魏氏今後一年內,每月會供應三百鍾池鹽,從砥柱以東直航到已經換上了趙氏玄鳥旗的棘津,再運到陶丘,沿著濟水抵達鄆城。
三月中是出航的好時候,按照慣例,魏駒命令主管船隻的舟吏將一條條船翻個底朝上,檢查有無漏洞,他則向宗廟進獻鰓魚,以祈求麥子顆粒飽滿,也祈求航行順利。隨後讓令狐博乘舟東行,押送第一批鹽船到西魯走一趟,順便窺探下趙無恤的事業做得怎樣了。
令狐博自信滿滿地接過了這項任務,可等到登船離岸後,他才意識到,自己並不適合長途航行……
一日後,昨天吐得七葷八素的令狐博虛弱地拉住欄杆,朝飛馳的陸地遠眺。
他乘坐的是艘大型木板船,為了增加載重量,人們以兩舟相併,上鋪以木板,稱之為「舫舟」,適合內河的航行。一袋又一袋的鹽壓在艙底,還塞滿了防潮的稻草,它們會在西魯換得錢帛,還有趙氏的友誼。
但令狐博也發現,大河之中向東航行的船隻還不少,也是載得滿滿當當的,他的臉頓時又綠了幾分。
因為它們也是運鹽的船舶,且其中不少還屬於魏氏士大夫!
安邑鹽池的幅員較廣,是由幾個大小不等的鹽池組成的,實際包含三個部分:最大的是東池,方圓約120里;其次是西池,也稱女鹽澤、小鹽池,是個十多里的鹹水灘,因為水中含芒硝量大,其鹽苦澀,並不常開採。
這兩個大池由魏氏直接控制,但其餘也有「六小池」,其實就是一個個產鹽的水窪,散步於安邑附近,最大不過五百畝。六小池每年共產鹽三四千鍾,被魏氏分予手下的小宗和大夫們自產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