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7頁
「端木賜,你居然還敢來此,是為趙無恤做說客的麼?」
還不及子貢出言,孟孫何忌一聲令下,殿堂之後便湧上了數十甲士,手持刀兵將子貢團團圍住。
「速速將此人拿下,休讓他用花言巧語來離間人心!」
……
面對近在咫尺的閃亮兵刃,子貢沒有畏懼,而是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爽朗的笑聲傳遍了叔孫氏的殿堂,讓孟孫何忌心裡發虛。
「你為何發笑?」
「我笑大司空在孟氏亡無待日的時候,竟還要將最後的機會拒之門外。」
「荒謬!」孟孫何忌強作鎮定,冷冷看著子貢,「趙無恤雖然擷取了曲阜,但整個北鄙還在孟氏手中,我孟氏持戟五千,城邑近十,俱是背靠泰岱的堅城,碩大齊國花了百年時間都沒攻破,趙氏子何德何能,能滅得了孟氏?」
子貢輕輕撥開湊到脖頸來的一根長矛,說道:「無他,原因只有一個……」他目光四下掃射了一眼,問道:「敢問孟氏家宰公斂陽的靈堂何在?」
「你,你是從何而知的!」孟孫何忌大震,他的虛張聲勢沒起到效果,竟被子貢一眼看穿?亦或是內部有奸細?
他不安地瞥了一眼子服何,這個小宗大夫與孔門,與趙無恤頗有交情,難道是他告訴了子貢?
子服何知道自己見疑,只能嘆了口氣退到一邊,以示無辜。
在濟水東岸那場潰散里,孟氏的兵卒是建制最完好的,基本被全須全尾地帶回了郕邑,在季氏、公山氏陸續遭到失敗後,他們便成了魯國唯一有能力與趙無恤一戰的勢力。
但一心進取的公斂陽卻在郈邑羊舌戎那裡折戟,接著又遭到須句冉求側擊,公斂陽也在軍中受傷,折返回郕邑不久後便死了,孟孫何忌大恐,只能回師龜縮。
子貢來郕邑自然是要代表趙無恤和談的,孟孫何忌就想讓孟氏看起來強大些,在談判桌上也能多爭取一些東西。
但子貢卻一下咬中了要害,這讓方才如同充氣河豚般的孟孫何忌一下子萎了。
看著孟孫何忌的臉色,子貢知道自己賭對了,他哀嘆道:「我這次前來,正是受了大將軍吩咐,來憑弔公斂家宰的,惜哉,當年共逐陽虎,在曲阜城中傾力合作,沒想到竟有刀兵相向的一天。」
公斂陽是孟氏的中流砥柱,孟氏兄弟能在強勢的陽虎面前保住實力,成了內部最集權的卿族,此人功不可沒,他的死去,讓孟氏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少了公斂陽拍板,孟孫何忌,孟孫說,還有子服何也在為孟氏是戰是降,何去何從而糾結不已。
子貢乘機進言道:「如今大將軍受國君策命為卿,奉公室以討不臣,西鄙、曲阜、東地都已經歸服,四分魯國而有其三。北鄙民眾不過十餘萬,兵卒連續潰敗士氣低落,群盜也在泰山一線流竄不止,等到春暖冰化,大司徒還有信心守得住麼?不如早早與曲阜和解,否則,也會被魯人視為不臣,則孟氏危矣!」
孟孫何忌咬了咬牙:「趙無恤竊取朝堂,一心要將三桓滅亡,我與他勢不兩立,絕不屈從!」
子貢輕輕搖頭:「看來大司空去意已決啊,莫不是想去投齊人?」
孟孫何忌感覺自己就像是赤身裸體,被子貢看透一看,他硬著頭皮道:「是又如何?」
齊侯在魯國變亂後,大冬天的不好派兵越過泰山來攪局,但他的使者卻在魯國各邑流竄,給孟孫何忌的許諾是,若能以魯國北鄙入齊,則可以做齊國的大司空,做齊國的卿!
子貢仿佛聽到了巨大的笑話,笑得彎了腰。
「大司空啊大司空,去歲在大野澤西岸的那場大戰,你缺席真是不該,若大司空看到當時齊人的窘態和無能,便不會生出這種心思了。就算孟氏投齊,也不過能苟且一時,等到明年晉國興師問罪,大將軍再親自來攻,郕邑必陷!這是形勢,至於人心,齊侯是怎麼對魯昭公,對陽虎的,你還會不知道?何況真要投齊國,那大司空就真成孟氏罪人了,且先問問宗族、家臣們答不答應!」
孟孫何忌徹底沒轍了,投齊一事,他們自己內部都沒商量妥當,至少弟弟孟孫說,以及家臣子服何是不贊成的,畢竟孟氏為了抵禦齊人,付出了太多人的性命,民眾天然對泰山北面的強鄰有種敵視。孟孫說更是指出,孟氏的根在魯國,一旦遷離,恐怕很快就會枯萎。若真如此,孟孫何忌就成了孟氏的罪人了!
家臣們俱不願投齊,孟孫何忌感覺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彷徨不已。
子貢又道:「我今日來此,便是要為孟氏指一條明路的!大將軍答應,若孟氏歸魯,則可永鎮北鄙,與國同休!」
「此話當真?」在一旁的孟孫說有些心動了,他一向是孟氏內部力主和解的代表。
「吾等還能信任趙無恤麼?季大司徒也降了,卻被逼得自殺,趙無恤能容得下主君麼?」子服何雖然嘴上不饒人,但也不希望繼續交戰下去,他將目光移向了子貢,一定要他給個說法。
「季氏是禍首,又勾結齊人,引起國人不滿,他是咎由自取。孟氏的情況又有不同,大將軍和國君願意與孟氏在毫社盟誓,並頒布成文律法,將孟氏的地位寫進律令里,讓國人們知曉。不過話說回來,若大司空回歸魯國朝堂,相見時的確會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