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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夫子卻將少正卯拘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速速迴避!」正想著,十字路口處有人高喊,「執政駕到!速速迴避!」
一支奢華的車隊轟隆隆匆匆駛過,駟馬都披著綢緞,這是齊國人送來的駿馬,而車上坐著的正是魯國執政,季孫斯!
子貢沒記錯的話,少正卯與季孫氏走的很近,夫子這麼做,會不會引來季孫斯的不滿?
緊隨季孫斯馬車的不止子貢一人,每個人都朝著同一方向前進,急著想弄清敲鼓的緣故。鼓聲似乎越來越大,咚咚做響,子貢在人潮里往前跋涉,心裡困惑不已,一邊傾聽周圍興奮的話音。
「是少正卯,大宗伯要把他帶到宮闕去。」
「我聽說他與大宗伯一向不和,先前兩人各自開設私學,少正卯就與孔仲尼作對比較,結果仲尼門下三盈三虛。」說話的是個衣冠楚楚的士,似乎知道不少內情。
子貢還記得那段日子,只有顏回一直靜靜坐在夫子家裡沒有離開,其餘師兄弟本著三人行必有我師的想法,都去聽少正卯講過學。少正卯一開始的確是給人感覺他能言善辯,博古通今,但次數多了,卻又覺得不過如此,不過是嘴巴比夫子更能說一點而已,於是子貢等人又回到了孔子門下。
想回去,子貢覺得當時自己還是太天真了,這件事情夫子雖然沒說什麼,對待他們也沒什麼異常,但他卻曉得,夫子是很不高興的。
等到夫子開始為政後,少正卯也與他政見相左,孔門逐漸視之為仇敵。但子貢倒沒到這種程度,他擅長言辭的本事,的確受過少正卯的影響,所以對此人還是較為尊敬的。
夫子一向認為,即便是攻擊異端,這種行為對自己也沒什麼好處,為何這次如此態度激進,竟將少正卯綁了?
等他們到了魯國公宮之外,四面八方湧來的人群已經摩肩擦踵,擠得水泄不通。子貢只能任由人潮將他往前推,從這裡可以清晰看到高高的魯宮,門前有兩座高闕,鼓聲就源於此處,因此聽上去格外響亮。
子貢緊緊握著自己的錢袋,在人群里左推右擠,這裡還是停著不少馬車的,四周的人想爬上去,這樣能看得更清晰。結果御者破口大罵,鞭子一揮把他們通通趕走,只有子貢被一隻手拉了上去。
「子貢……可算找到你了。」子貢一瞧,原來是被趙無恤安排在曲阜做事的封凜,此人是三年前帶趙無恤出國的行夫,最初他不服子貢,但幾個回合下來便佩服得五體投地。封凜樣貌雖丑,但有幾分本事,在曲阜混了幾年後,上到公族大夫,下到行商走販都熟識。
「究竟發生了何事?」兩人算是共侍一主,所以子貢也不與他客套,上車後直接發問。
「你還不知道?」封凜吃肥了不少,小眼睛裡透著詫異,不過隨即恍然:「也對,你一直在忙向宋國轉運輜重的事情,前幾天也一直在路上,不知道也對,此事發生突然,連我也才得到消息。」
在封凜的長話短說下,子貢大概了解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
「七日前,孔子為魯大宗伯,被國君和三卿推舉為攝行相事,因為執政不常在國都,總得有人在側輔佐。居三日,少正卯便諷刺孔子,說他面有喜色,是小人得志,結果……」
封凜指著緩緩開啟的宮門說道:「結果孔子和少正卯相互指責,並上書國君裁決,便有了今日之事。」
在馬車上墊腳眺望,視野變開闊了不少,洶湧的人潮在兩觀下止步,宮甲們手持兵刃陸續開出,他們在維持秩序,清理出一個空地,就在這時,子貢看到了夫子。
孔子站在魯宮兩觀的東觀之下,深秋寒冷,他穿著一件厚實的灰色裘衣,肩披灰色羊毛滾絨邊斗篷,身材依然高大,站在那裡頂天立地,仿佛魯宮前又多了一闕。但透過厚重的衣物,子貢還是覺得夫子瘦了,那長長的卷鬚里夾雜的白色越來越多,那張長臉上沒有絲毫喜色,只有猶豫和困惑。
接下來被押上來的,是梗著脖子的少正卯,他身材矮胖,年事已高,發色灰白,身著一件朝服,但衣冠歪斜,顯得有些狼狽。這位大夫被兩名宮甲扶著,經過孔子面前時,他冷笑不已。
鼓聲終於停了,今日兩名主角已到,這引得宮闕外聚集的國人又是一陣猜測。
子貢也憂心忡忡:「夫子啊夫子,你到底要做什麼?」
第543章 宮闕
側身看著高高的魯宮兩闕,孔丘有些恍然。
他是陬邑人,懂事的時候,父親已死,他只知道他是個大力士,在偪陽攻防戰時手舉城門,立下了大功。孔丘少也賤,故能多鄙事,等到他成年時,含辛茹苦將他養大的母親逝世,這之後孔丘才將母親靈柩送往防山與父親合葬,隨後腰上纏著守孝的麻帶,以士的身份遷居曲阜。
剛來曲阜的那段日子,孔丘只是個不起眼的鄉下人,唯一顯眼的就是他身高九尺六寸,人們都稱他為「長人」,並對此感到奇異,直到聽聞他是叔梁紇的兒子,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那位大力士的兒子,難怪難怪。」
還記得那是三十多年前,季氏宴請士人,孔丘隨同前往,卻在門口遇到了一個同樣身高九尺的大個子,那桀驁不馴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
「我聽說近來曲阜多了個和我一樣高大的士,原來就是你?不知道身手如何,來來來,和我比比氣力,若是能贏,我便放你進去!」他叫陽虎,是季氏的鷹犬,態度充滿不屑,而孔丘也在他身上窺見了不臣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