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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駒一手創辦的武卒,就是魏氏讓人畏懼的最佳依憑。
更何況,殺死一些亂民,比起找糧食餵飽他們更加便捷。
君主在政治上應只考慮有效與有害,不必考慮正當與不正當,心中應懷揣治國目的,而不是仁義慈愛。
雖然沒看過君主論,但這,恰恰就是魏曼多的治家之策。武卒開始追剿分散到各個街巷的亂民,這場小小的風波近日就能平息,河東河西,數十萬生民,依然牢牢掌控在他手裡。
只要保證魏武卒吃飽穿暖,他們就會為魏氏賣命,鎮壓一切不服者!
他下令道:「將為首的暴民全部梟首示眾,罪不容赦!再索拿其家眷子嗣,送往河西服苦役!」
……
抱著懷裡帶血的糧食,鹽氏之女哭成了淚人。
她父親死了,死於魏武卒朝市肆齊射的一輪箭雨中,臨死之前,還將一包裹粟米塞到她手裡,讓她走,讓她出城去,將這些糧食帶去給家中焦急等待的母親和弟弟妹妹們。
「無用之女,滾!」老鹽工最後的痛斥嘶聲力竭,長年累月勞動變得醜陋而枯裂的手將她猛地推離,但鹽氏之女似乎看到他老淚橫流。
她踉踉蹌蹌地隨著混亂驚懼的人潮離開了市肆,眾人合力推倒市牆,開出一條生路,進入橫七豎八的安邑里閭。
這裡也是一片混亂的世界,市肆里的饑民一擁而入,零星的搶劫還在繼續。
鹽氏之女一個弱女子,雖然滿臉淚花,卻依然有幾分姿色,懷裡還抱著一包糧食,簡直是饑民最佳的目標。她手裡的包裹很快就被搶走,一群滿身汗臭的饑民還不懷好意地圍了過來,想要在牆角處玷污她。
說時遲那時快,那三名見色忘危的饑民一人挨了一顆石頭,頓時頭破血流,抬頭一看,卻見一位挎長劍,輕俠打扮的人站在屋頂上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手裡是一把彈弓,又一顆石子已經瞄準了他們。
「還不快滾?」
幾個饑民罵罵咧咧地扛著糧食走了,然而他們剛走出街口,就像在大風下伏倒的麥子般頹然倒地。外面的街道傳來饑民的尖叫,不成詞句,活像動物的嘶喊,隨後魏氏新建立的騎兵鐵蹄踏過,將膽敢逃跑的人踩死,那幾名饑民也是被他們射死的,他們還往巷子裡看了看,見沒人才打馬離開。
而鹽氏之女,則被那輕俠拉進牆縫裡,躲過了一劫,等外面的魏騎走了以後,那輕俠才罵道:「進武卒前不過是街頭的惡少年浪蕩子,得了田宅就忘了本。」
鹽氏之女這才戰戰兢兢地看了看他,隨即驚喜地說道:「是你!」
……
到第二天時,安邑的這場小暴動已經完全平息下來,街頭恢復了熙熙攘攘,一點看不出曾經陷入過一場瘋狂。
果然如魏曼多所言,在見了血和屍體後,安邑的民眾就算餓肚子,也不敢再造次了。本著這種讓百姓「畏懼」的思路,魏家主還讓人將那些被屠殺的鹽工頭顱插上了城頭。
而鹽氏之女看著城牆上的人頭,哀慟欲絕,顫抖不已。
「那是我父。」她對身邊的輕俠說道,他是他丈夫的袍澤督仇,當年在新絳時,曾來家中飲酒,在戰後她也向他打探過丈夫的消息。
輕俠督仇朝城頭上看了一眼,安邑夯土牆垣上,每隔五尺便有一個讓弓手使用的雉堞,那些首級便位於雉堞之間,插在矛尖上,像是枝椏上熟透的漿果,紅裡帶著黑。
「隔著這麼遠,也不一定是汝父。」
「一定是,那鬍子我認識……」鹽氏之女堅持不走,她的目光在城頭搜索,最後找到了她那木訥卻疼她的大兄,脾氣焦躁的三弟,還有幾個同樣是鹽工的遠方兄弟。城垛上共有一大排,百餘枚,面朝城外,他們死不瞑目的眼皮底下,是熙來攘往的街道和落日餘暉。
眼看這麼多熟悉的人死於非命,鹽氏之女的身體在戰慄,這兩日若非督仇庇護,她的腦袋可能也在城頭了。
可就算督仇護她出了城,往後又該怎麼辦呢?鹽池邑的男丁淪為亂民,聽說城裡的官吏已經帶兵去邑里索拿家眷,女人和小孩會作為隸妾,男丁則強行押到河西服苦役。
她家肯定也不例外,就算回去,估計也是一片空無一人的瓦礫了。
督仇給她指了一條明路:「我有門路,可以讓商賈帶你去趙氏的領地去,那裡沒有戰亂,是個人有一技之長便能吃飽穿暖。」
說著,他還將一塊冰涼的東西塞入她手中,鹽氏之女打開一看,竟是塊成色不錯的金子!至少有一兩重!足夠換取一大片田宅了。
「這……太貴重了,妾不能收。」雖說丈夫還在時,她也曾過過一段時間錦衣玉食的生活,家裡也不乏金銀器物,所以知道這種金子是南方楚國的錢幣「爰」。當年家中可是有不少的。但在知氏戰敗,她作為罪人家眷隱姓埋名逃出絳都時,便失去了一切。
她從士人之婦變成了守活寡的鹽氏之女,現在又成了失去親人的孤女。
督仇卻不容分說,「伯謙乃我兄,汝既我嫂,何況我也是受人所託,汝何必推辭!」
提起那人的字,鹽氏之女頓時一個激靈,連忙問道:「他是不是還活著,是他讓汝來尋我,又給我一條生路的?」
「並非如此。」督仇卻嘆了口氣,「之前怕阿嫂難過,故吾等袍澤一直不敢坦言,現在就將一切統統都告知你罷。豫讓已經死了,死於長平之戰,埋骨少水之畔,從此世上再無豫伯謙。聽弟一言,忘了他,去趙氏領地上安頓下來後,找個好人嫁了,好好過日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