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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羋作為趙無恤寵妾,卻要跟著兒子去曲阜赴任,遠離夫君,心裡的酸楚自然是有的,但好在她已經將精力從情慾轉移到兒子身上了。在年輕時吃了不少苦的伯羋看來,能有幸生下長子,更被賦予魯國重任,她當然知道來之不易,既然不能相夫,那就好好育子罷。
眼見兒子慢慢長大,有了幾位博學的老師指教,她心裡像是含了蜜糖似的。唯一放不下的兩件事,一是與趙無恤闊別太久,會不會失去寵愛,影響了兒子的未來?二就是自己的弟弟邢敖,孤身在遙遠的吳國,在趙吳關係不復當年的情況下,過的可還好?
它本想提及一二,問問趙無恤能否讓已完成諸多使命的弟弟回來,誰料趙上卿的話題卻三言兩語不離兒子。
「此子還是聰慧的,只是性情木訥本分了些,我也不指望他學問能超過子游、子華,等及冠的時候,在宴飲和外交場合里能用正確的詩和禮應付便可。魯國人重視禮樂,像我有一次宴饗時箕坐鬧了大笑話的事情,可不希望在他身上出現。」
伯羋將話吞回肚子裡,掩著嘴咯咯笑了起來,如今趙無恤冠冕堂皇,極其威儀端莊,早已看不出十多年前的跳脫任俠了。此時此刻,也如同所有父親一般,暢想起兒子的未來,試圖為他鋪路,讓他避免犯下和自己一樣的挫折。
「等到了十歲,詩禮都嫻熟了,就可以讓他讀史,我讓左丘明將夏商周的君王事跡寫成傳紀體,再簡化一些,劃出重點做成通鑑體,正適合有國有家者閱讀。讀史可以使人明智,鑒以往可以知未來,知道什麼事情是執政者該做,什麼是不該做的。同時身體也不能拉下,讓冉求教他御,虎會教他射,如此便能文武全才。」
「等到十五六歲,就可以讓他離開魯國……」
伯羋聽到這裡一驚,護犢心切,連忙下拜稽首道:「不知我母女犯了什麼錯,夫君要讓吾等離魯……」
「你想到哪去了。」趙無恤笑道:「我讓當今魯國的實權人物張孟談、言偃、冉求、虎會都做他的老師,便是想幫他在魯國站穩腳跟。待及冠之前,再讓他到鄴城的臨漳學宮學習幾年,增長見識。如今的臨漳學宮尚在草創,可十年之後,應該是匯聚了天下英才,諸子爭鳴之所了!」
但還有話趙無恤沒說,到時候他也可以好好讓長子留在身邊,向他灌輸自己的理念,順便看他是不是可造之材,可則勉之。
但若好逸惡勞,庸碌不可雕刻,那這輩子就做個閒散封君吧,也不必在魯國,或者任何地方執掌實權了……
政治家的生活不僅僅是屬於自己和家人的,剛到陶丘第二天,來訪者便絡繹不絕。先是子貢帶著曹國大夫、商賈們前來拜見,趙無恤對他們表示了自己對曹國現狀的滿意,商業上會繼續傾斜,軍事上則一如既往的支持,曹國就好好地去軍事化,全民努力掙錢即可。
這之後,趙無恤又要輪番接見魯國那批人,宰予護送趙操來此,他聽說晉國建立了太原郡,便興沖沖地請示,不如將魯國也劃為數郡。
「不行。」趙無恤對此一口回絕,他對宰予的意圖一目了然。
魯國幕府現在的一把手是張孟談,其次便是虎會、冉求和闞止、宰予,虎會冉求一東一西管軍務,闞止管監察,宰予管行政。
他長期以來位列張孟談之下,又被闞止盯著,雖然不敢生出覬覦之心,卻也想自己去主持一片天地。若魯國合諸縣為郡,至多能劃出兩個郡,宰予必然可以為一郡之首,讓宰予這樣充滿野心家負責半個魯國,趙無恤如何能放心?
行政區域太細小不易管理,劃分過大,也容易造成封疆大吏尾大不掉,東漢州牧割據的情況,不能不引以為戒。所以他才在太原這片特殊的軍區先實行,其他地方再等十年二十年,整合晉魯後再推行不遲。
不過打了一棒,也要給點棗吃,趙無恤又對宰予勉勵一番,暗示日後若真的設郡,他便是一郡之首的最佳人選。
宰予等人走後,就輪到衛國人了,公子子南在趙無恤腳邊一番哭訴,無非是衛國實在負擔不起衛渠了……
趙無恤臉色微變,廳堂中頓時像是冷了幾分:「原本計劃的工期是三年,如今延長到五年,我已允了,汝等尤不滿足,還想得寸進尺?」
「當年有人建議我說,衛國對晉叛服不定,在靈公死後,不如滅其社稷!可我念在衛國乃康叔之後的份上,沒有這麼做,扶持了蒯聵,對衛國的戰爭賠償也不再苛刻,只要求汝等出人力為我挖一條衛渠而已,趙氏和魯國也出了部分錢帛,如今工期才到一半,竟想半途而廢?」
子南大駭,稽首道:「上卿息怒,並非是衛國不願,只是多年鏖戰,衛國疲憊不堪,從衛渠動工以來,渠邊勞役已倒斃數百人,民間也鬧了饑荒,國人百工怨聲載道,都對國君不滿啊……」
「那是衛侯自己的問題,我的鄴令計然先生已經算過,在衛國削減武備兵卒後,趙氏給衛國的糧食錢帛,加上衛國本身的稅賦,完全足夠一邊開挖衛渠,一邊維持國內生計。是衛侯自己非要挪動府庫的存糧錢帛去修復宮室、苑囿,這才導致入不敷出!公子此次來見我也好,且回去告知衛侯,我不管他想什麼辦法,三年,我再給他三年時間,一年開挖二十里地,衛渠必須完工!」
對衛國,趙無恤已控制了其經濟貿易,還要求衛國去武裝化,將人力轉而變成運河勞役。民生的怨憤是肯定的,但矛頭更多指向了得位不正的衛侯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