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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祭祀白帝少昊氏這一共同祖先的舉動,讓秦地心情忐忑的數十萬百姓稍微安下心來後,趙無恤這才正式進入雍都。
不像兼併魯、衛、鄭時那麼粗暴直接,這一次,他十分謹慎地又一一祭祀了秦國歷代國君的廟宇,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叔伯先輩般敬重。如此一來,心存僥倖,沒有西竄隴西的部分秦國貴族也安心了不少。
這之後,趙無恤才住進了大鄭宮,以趙秦共君的身份招募逃離雍都,竄入山林的秦人們。
而他對秦伯刺的態度,也從和藹變成了嚴厲:
「秦趙雖合,但有些事情,可與之前說好的不一樣!」
大鄭宮中,趙無恤面沉如水,他認為秦伯刺玩了小花招,故意讓雍都的人逃走,只留下一座空城,但秦伯刺卻矢口否認,說這一切都是大庶長子蒲的自作主張。
「子棘,休要自作聰明!」
如此警告了秦伯刺一番後,趙無恤讓他退下,轉而與隨行諸將商量如何處置隴西的殘秦勢力。
隴西,也就是後世的甘肅天水、禮縣一帶,在宗周時代被稱之為西陲。那裡是秦國的老家,秦的祖先秦仲就做了西陲大夫,為周室保衛西境,與戎人血戰了數代人,才在荊棘草莽中開闢了一片國土,那是秦的立國之基,又因為在隴山(六盤山)以西,故稱之為隴西。
後來,雖然秦德公時將都城東遷到了雍,但西陲宮得以保留,在秦國全面推行郡縣制度後,隴西現如今有西陲、上邽、冀、犬丘四縣,也有十萬秦人。
「加上這些時日陸續西遷的四五萬人,以及附庸於秦的戎狄小邑,只怕隴西尚有二十萬之眾。」劉德如此報告,又道:「不過隴西一直以來便十分貧困,無蠶桑之饒,每年五月冰雪才解凍,八月麥子才熟,所以秦人才放棄了那裡,東進涇渭,秦穆公也直到在東方撞得頭破血流時,才轉而西收群戎,雖然稱霸西戎,實際上卻沒什麼實際上的好處,只因為隴山以西,實在是太窮了。」
商君趙伊卻有不同的見解:「不然,窮山惡水,民眾彪悍,隴西秦人能出一到兩萬兵卒,若是長期盤踞,一心東出,必將成為西陲大患,不可不除!」
趙葭則不同意攻伐隴西,說道:「但是隴山高聳,東西百八十里,難以逾越,秦人守著隴關,從雍都攻過去,勢必損失慘重,就算拿下隴西,也得不償失。為了一區區隴西,而讓大軍在秦地長期耽擱,只怕會延誤了君侯明年南下伐楚,使天下定於一的大計啊!」
「且讓寡人想想。」
趙無恤有些猶豫,關中乃是天下之上游,隴右則是關中之上游,而西陲更是關隴的喉舌,按照本來的計劃,他是想要全取秦國,包括隴西的,然而現如今,秦的頑民卻全部跑到隴西去了,這對於統治豐鎬和雍地倒是好事一樁,怕就怕他們不忘東出收復故土,勾結戎狄,長期為患啊。
思慮間,卻有人來報,說義渠戎、烏氏戎等聽聞趙已並秦,紛紛派遣使者來朝見。
趙無恤大笑道:「義渠年初時才被秦人大破,死傷過萬,那個十年前曾約寡人共同滅秦的義渠君也重傷而死,諸子爭立,對我趙軍,自然是畏之如虎的,這次來,正好逼迫義渠退出涇川,將密須、豳邑等秦人來不及收復的宗周故土,奪回來!」
想定之後,趙無恤便命令大軍秣馬厲兵,做出一副北上伐義渠的姿態,嚇得義渠的使者進入雍城都只能跪著爬進來,完全沒了當年的自視甚高。
不過趙無恤沒想到,這一次群戎朝見的重頭戲,反倒不是義渠,而在烏氏戎……
烏氏戎是隴山北段(寧夏固原一帶)的一個部落,以商貿著稱西戎,他們不像義渠人一樣專門劫掠城郭,而是靠在秦國和河西走廊各部族之間做玉石周轉貿易為生,趙無恤曾經讓猗頓派商隊去過烏氏,與他們建立聯繫。
於是在義渠的使者被嚇唬得屁滾尿流地出了殿外後,烏氏戎的使者被引領進來了,雖然烏氏人從事商賈事業,見多識廣,但在趙軍的威儀下,依然有些戰戰兢兢。
然而就在趙無恤高踞殿上,等著他們朝拜時,卻猛地看到,披髮左衽,穿著皮襖子的烏氏使者里,還有一個椎髻右衽的中年人,他手裡,還持著一根什麼東西,像是樹枝,又似棍棒……
朝見君侯伯主,豈能手持此等東西,殿尾巴的趙國羽林侍衛想要將他手裡的東西奪走,那人卻堅決不從,死死抱著那物件!
「大膽,豈敢在君侯面前無禮!」眼看那人和羽林侍衛抱成一團,盔明甲亮,立於殿中的將軍趙葭皺著眉走了過去,大聲喝罵,想要將那人驅逐出去。
然而等走近以後,趙葭的身子卻一呆,步伐一亂,他不顧禮儀,快步跑到了那個「烏氏人」的身邊,仔細端詳他,隨後竟是抱著他大哭起來。
殿內一片騷動,已經沒有人關心烏氏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趙葭和那個身份不明的人身上。
「來,快來!」趙葭知道自己失態,連忙擦了淚,拉著那人,就往殿中央走來。
沒有人再試圖阻攔,因為他們的君侯趙無恤,也已經親自下到了殿中央,望著那個在趙葭攙扶下,一瘸一拐朝他走來的人,神情激動。
曾經辱諸侯如欺豎子,行毒計如家常便飯的趙無恤,此時此刻卻極為不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