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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伊則是最敢衝殺的一部,他親自負甲仗盾,擊劍奮勇,進退迅捷,所經之處,中行步卒紛紛倒地,如同田間地頭被壓倒的麥苗。
三陣以輪換向前的車輪戰消耗中行勁卒的箭矢和體力,不多時,這些中行勁卒便士氣崩潰,降的降,死的死了。
至此,戰場中再無成建制的敵軍抵抗,他們都在瘋狂地潰逃,想逃進兩里外的城池裡去。
這區區兩里路程,平日裡只用走兩刻,如今卻寸步難行,因為追兵死死咬著他們的尾巴。
……
虞喜策馬持刀,合南北兩翼騎兵為一隊,在後面緊追不捨。
數百輕騎氣勢如虹,他們殺氣騰騰,手中矛刀並舉,也不講究鴉星四散,而是人人爭進,一往無前。對面的范、中行敗兵像是受到巨浪撲擊的沙堡,瞬間被衝擊得七零八落,甚至被從中擊穿。
敵軍遭遇追擊後,從中分為了兩部,一部約有三千人,是范吉射的本部族兵,他們試圖通過尚未全部陷落的城外大營,逃入共城。
而另一部約為四千人,是中行寅僅剩的部隊,他們因為追擊騎兵的突然插入,反倒不好往那個方向去,遲疑了一會後,打著熊羆旗的核心轉而向東跑,其餘人自然而然地尾隨其後。
見敵人分為兩部逃跑,一陣追擊下來,人和馬都氣喘吁吁的虞喜有些犯難了,他只能扭臉望向南邊,等待趙無恤的命令。
過了不多時,卻見那邊紅日下旌旗揮動,是趙無恤傳達了指示。
「將軍有令!步卒進逼敵軍大營,騎兵則向東追擊!」
虞喜騎著青驄駒,身當前沖,朝眾人奮呼道:「主帥有言在先,克敵者,上大夫受千室,下大夫受百戶,士田百畝,庶人工商遂。仇賊當前,志士奮勇,今日便是吾等為主殺敵立功的時候!」
數百騎兵本來已經十分疲憊,此刻卻精神一震,同聲大呼:「為主殺敵,建功立業!」
於是虞喜讓傷者撤回,尚能騎馬者全部再度上馬,向東追擊中行氏,他會按照自己的打法尋隙進攻,務必要拖住彼輩的後腿。
……
輕騎們絕塵而去,武卒和魯國右軍則再接再厲,開始追上范吉射的敗兵。
不知何時,南風愈吹愈烈,口中喊著「風,大風」,趙兵衝破了范氏留下負隅頑抗的軍陣,緊隨其後殺進了敵人大營中。他們和郵無正的奇兵合流,截斷了范兵的去路,隨即分成數部,追殺潰散的范氏敗兵。
不過,范吉射卻逃過一劫,他僅剩千餘殘兵敗將,御龍將旗倉皇北逃,被從共城出來接應的王生救下,往城中退去。
「勝了!」直到敵軍大營殘餘的抵抗徹底被撲滅,趙無恤才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此時天上已是漫天的紅色雲霞,夕陽西落,這場鏖戰從中午一直打到暮色降臨,這才分出了最終勝負。
等到夜幕初升時,戰場上已是屍體橫陳,血流成河。卻見趙軍的將士們個個疲累不堪,有的拄著兵器勉強站著,有的則坐到地上,都是氣喘吁吁,傷痕累累,但他們的臉上卻都露出了戰後獲勝的快活笑容。
先前出彩的表現,手裡的首級、耳朵、俘虜,都是軍功,都是能換取田宅和奴隸的!
城內的范兵接應了范吉射入城,隨即緊閉城門。趙無恤留了一部人馬繼續在城外監視他們,以防他們趁夜突圍,分出餘下的人追殺四散逃走的潰敵,收繳俘獲。
戰後粗略清點了一下,趙、韓聯軍傷亡約為三四千,不能說不慘重。可范、中行二輕損失更大,萬餘主力或死或傷或降,算是血虧,尤其是范氏,已經打光了河內地區的本錢。
除此之外,尚有千餘范兵和折部的狄兵隨范吉射逃入共城,但他們已經被困在城內。還有數千中行氏殘部隨中行寅東躥,虞喜正奉命去追擊,也不知道結果如何。
看著這可觀的戰果,項橐喜道:「此地離朝歌百里之遠,虞師帥的騎兵距彼輩卻只有咫尺之遙,中行寅哪裡還能等到逃入城中?只怕天還沒亮,他們就會被虞師帥給殺個乾乾淨淨。」
趙無恤道:「但願如此罷,夜黑風高,道路不熟,騎之患地也。天黑時騎兵的戰鬥力比步卒高不到哪去,何況沿途也有不少敵軍小邑、里閭。」話雖如此,趙無恤也相信以虞喜的能耐,就算追不上,也能狠狠咬一塊肉下來。
接下來,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
「范氏的家主退守城池,不能棄之不顧。只要拔共城,再轉而向東進逼朝歌,范、邯鄲既殘,中行氏也只剩下一半戰力,已經失去了反撲的可能,吾等贏得的就不僅是這場戰役,還有整場戰爭!」
回想自己從大河北渡,不過是月余前的事情,在這短短時間裡一舉擊垮晉國的兩大卿族,在這個時代,算是一場「閃電戰」了。
這速度足以快到齊人來不及徵召兵卒,快到讓知伯那隻惹人厭煩的老狐狸驚覺失算……
既破敵軍城外大營,陣斬高強等首腦,趙軍士氣高漲,趙無恤決定休整片刻,將俘虜收攏看住後,便試一試趁夜攻城。
不過首先,他要帶著今日的戰果,去向父親趙鞅匯報一番,同時看望他的傷情。
去的路上,趙無恤頗有些許自得地想道:得知如此大勝,趙鞅一定會十分高興,傷勢也能好得快上幾分吧?
不過等他騎行到後陣臨時搭建起的營地時,見到的卻是一片匆忙急促的場景:鄭龍為首的黑衣侍衛將此地防備得嚴嚴實實,他本人就箕坐在營地門口,膝上橫著一把劍,面色堅毅,定定地看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