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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預見,等到下個月入夏後,這些田地就將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豐收。無恤只希望天公作美,雨季不要提前降臨,更不要下起冰雹之類的絕收災厄。
見到趙無恤車駕上的玄鳥旗幟,民眾們便紛紛向他垂拜行禮,臉上更是喜氣十足,發出陣陣歡呼。
「麟之趾,振振公子,於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於嗟麟兮。」
對此情形,騎從們見怪不怪,他們也一同遙遙應和道:「君子,他們在讚美君子的仁厚,如同神獸麟一般美好!」
趙廣德則有些吃驚,這種卿大夫子弟路經田野,受到民眾讚美的事情,他只有在古樸的詩三百中才聽說過,難不成,成邑竟有變雅前的古風遺存?在溫地時,每當他隨著父親溫大夫趙羅的車駕出行,那些渾身泥點的野人隸民只會沉默地站在路邊,臉上滿是敢怒而不敢言的怨憤之色。
為什麼同是領主,受到的待遇會如此之大?
遠處,有一隊輕騎士打馬過來,在黃土路上捲起陣陣煙塵,靠近以後,卻是虞喜等人。
虞喜戎服皮冠,他現在是輕騎兩司馬,手底下管著三四十號人馬,其中有下宮圉牧少年,也有甲氏赤狄子弟,看上去都英姿勃勃。他們在馬上朝無恤行禮,動作整齊劃一,看得出平日有經過用心的訓練。
自從冬種開始以來,有礙於大朝會時,趙氏因為情報不足,在政爭中落於下風的教訓,趙無恤也明顯加強了對成邑的控制。於內,讓成巫安插人手眼線;於外,則派遣虞喜帶著輕騎士們專門負責巡視成邑周邊,抓捕可疑的閒雜人等。
這時代,兩個村邑間雞犬相聞,卻老死不相往來是很常見的,一般的國野民眾不會外出,而對於外來的遊民旅人,趙無恤則多了一層提防的心思。因為成邑的代田、豆麥間作等農技,還有幾樣新的手工藝,都需要在短期內保密。
雖然目前還未出現過什麼問題,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還有成氏大宗這個不穩定因素在裡面呢。
見到虞喜,田賁便吆喝著從車隊末尾打馬過來,眉飛色舞地向他炫耀此次在城中的見聞。
虞喜嗤之以鼻,聲稱這兩天自己可是得空就找人練習「象戲」的,還怕會輸給你?下一次,就輪到他跟君子去見世面了。
田賁不以為然,繼續嘚瑟道:「總之,新絳除了在大道上不能撒開腿跑馬,一切都是極好,可惜沒有去成女閭……」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趙無恤連忙輕咳一聲,朝虞喜問道:「夏呢?」
穆夏作為他的親衛,忠心耿耿,一向是亦步亦趨,若是知道無恤歸來,定會首先跟著出來迎接。
「夏在帶著卒伍們玩蹴鞠!今日是輪到和井那一兩對戰。」
聽見蹴鞠兩字,田賁就抓耳撓腮,恨不得立刻下場去踢上幾腳,趙無恤也笑道:「善,夏與井倆人的蹴鞠風格迥異,堂弟,今日你可是有好戲看了,我等速速過去罷。」
主從幾人的一番話,讓趙廣德聽得心痒痒,難道堂兄所說的新鮮遊戲,就是那從齊地傳入的蹴鞠?而他們方才所談的「象戲」,又是什麼東西?
到了這會,開始接近成邑各里的地界了,黝黑的瓦屋和黃色土坯牆垣若隱若現,桑里那棵如同華蓋的巨大桑樹換上了一身新綠,遙遙在望。
虞喜等人一路扈從,趙廣德則繼續在車上東張西望,不時有陌生的東西映入眼中,他沒了之前的無精打采,胖墩墩的脖子扭來扭去,一見到陌生的事務,便不住地詢問車側的虞喜。
「那是何物?」
他指著田邊一個巨大的長龍狀木製器械,它以木板為槽,尾部浸入水流中,連接著地勢較低的河水和地勢較高的田地。有幾個光著膀子的隸農趴在岸上的木架上,不斷踩壓拐木,帶動木鏈周而復始地翻轉,裝在木鏈上的刮板就能汲水上行,一路提到了田邊的溝渠里。
看上去,似乎頗為精巧神奇。
第83章 雨我公田
「水車,吾家君子說,那叫龍骨水車。」虞喜頭昂得高高的,對此十分自豪。
「成邑多為旱地,且地勢較高,患無水以灌之。君子及計先生乃令匠人作龍骨水車,教隸農轉之,而灌水自覆。」
趙廣德讚嘆道:「如此神奇精巧之物,我在溫地、在新絳可從未見過。」
虞喜又指著縱橫田間的溝洫說道:「還有這些引水的溝渠,則是君子和計先生劃出了線路,讓我們帶著更卒、野人氓隸們開挖的,從此以後,民眾取水灌溉就方便了數倍。」
趙無恤聽著兩人的對話,面帶笑意,龍骨水車,後世又稱為「翻車」或者「踏車」,就是他之前小半年一直在忙活的「大工程」。
在原本的歷史上,此物約發明於東漢、三國時期,卻一直沿用到了後世,在農業灌溉上發揮巨大的作用,直到電動水泵出現,才慢慢退出人們的視野。前世,他的家鄉甘陝一帶的農村,偶爾還能見到一兩架,他小時候還曾趴在上面把它當成玩具,歡快地踩踏過,所以有些印象。
就是為了製作此物,無恤才讓計僑研究複合滑輪和輪軸原理的,他那把同樣利用了輪軸的複合弓,只能算作它的副產品。
但這任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就太難了。
眼前的龍骨水車可以越過兩三米的高差,從溪水中直接向農田提水,看上去原理簡單,可要從頭創造,卻也花費了無恤和計僑不少心思。他和計僑商量著,在簡牘上畫出設計圖後,光是讓匠人打造構件,再一一拼接,就費時數月,其間還失敗數次,差點心灰意冷地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