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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孫期嚴肅地說道:「但時過境遷,如今恰恰是世子滅亡了范武子的後人,若文子再世,以他容易觸景生情的性格,不知要如何感慨了。」
趙無恤笑道:「你說得對,就好比當年文子推薦的中牟縣大夫是賢明的邢伯子,如今管轄這裡的,卻是趙氏的叛臣!」
王孫期嘆息道:「不錯,中牟不比之前輕易奪取的兩縣,這裡城堅民多,較為富庶,且易守難攻,恐怕要花不少時間。中牟宰臣佛肸,我與此人見過幾面,恕我直言,他雖是個背棄主君的小人,可也是一個人才,是昔日趙氏最能幹的宰臣,僅次於董子……」
趙無恤目光突然收縮如針,佛肸,後世因為孔子而留名史冊的人、以趙無恤聽說過關於此人的種種事跡來看,絕不是等閒之輩,難怪歷史上趙氏兩代英主花了二十多年時間,才將中牟城擺平,這是自朝歌城後,無恤面臨的第一塊硬骨頭!
第679章 叛臣
進入中牟轄區後,趙無恤便發現,路上所見與在河內地截然不同。道路兩邊的田中粟米已經有序收割,只剩下大捆大捆的秸稈來不及收走,這和其他地方范氏、邯鄲氏的統治崩潰,造成糧食爛在地頭無人料理的景象迥然相異。
而在發現趙軍抵達後,城中也沒有發生混亂,清晨時依然雞犬相聞,牆頭井然有序,若非黑壓壓的圍城大軍,與一片混亂的晉國各縣邑相比,這裡竟好似不聞戰事,如世外之桃源。
這讓趙無恤不由感慨:「不料中牟竟是一番太平之景象!」
當然,路上也有許多塵土菜色、扶老攜幼之人,應是從南邊逃來的流民,正所謂一將成名萬古枯,趙無恤也不能否認,晉國的內戰的確對太行以東的民生造成了巨大的損害。
王孫期在旁說道:「就在戲陽、雍榆等地因為戰事荒廢秋收,人口大量出逃的時候,中牟卻在大肆吸納民眾。據說城中粟支三年,佛肸盡出府庫之糧,並派小吏監督、催促各處收容流民,熬粥賑濟,就地安置。」
「這麼說,佛肸竟是個善待民眾的良臣?」
王孫期道:「他雖是叛臣,治民卻做得不錯。佛肸是中牟本地人,是前任中牟大夫之子,他年輕時候便重然諾、有仁孝,急人之急,名聞東陽。繼任中牟宰後政績出眾,但他卻對趙氏貌合神離,反倒與邯鄲、范、中行親近,成了他們一黨之人。」
近兩萬大軍在城外安營紮寨,將中牟城圍了一角後,趙無恤思索著獲得的情報。
不可將佛肸單純視為趙氏的叛臣,此人不但有能力,還有卓識,籠絡了民心在手。
說實話,有朝歌的例子在前,只要花上個把月功夫,讓公輸班帶著的那批工匠做點攻城利器出來,攻破中牟的城牆並不算困難。但觀城內的士氣正旺,民心可用,破牆後依然要面臨劇烈的戰鬥。趙無恤不太想在中牟殺人盈城,更不想趙兵平白受損失,而且,攻略下來如何治理也是件麻煩事,這關係到他的中線戰略……
「何況這佛肸與趙氏並無深仇大恨,若能為我所用就好了……」趙無恤手下的惡人、大盜並不少,也不缺一個叛臣。
於是趙無恤召開軍議,聲稱有意派人入城去勸降。
有認為不可者:「將軍之前不是沒派使者去過,結果戲陽都降了,唯獨中牟還在堅守。」
也有認為此策可行者:「雖然未降,但也沒殺戮使者,而是請他們飽食一頓後送了回來,由此看來,佛肸並沒有下定決心與趙氏決裂到底……」
最後趙無恤在帳內掃了一眼:「不知誰願再入中牟一趟,替我招納佛肸?」
眾家臣雖然說得熱鬧,但入敵城勸降是有很大風險的,遲遲不見有人出來請命,趙無恤不由嘆了口氣:「若子貢在這就好了。」
不過這時候子貢應該正在去鄭國的路上,趙無恤另有使命交給他。
君憂臣辱,家臣和軍吏們坐不住了,紛紛起來說自己願意去,但這些人選都被趙無恤一一否定。入城勸降,第一是要膽大,第二是要能說會道,同時符合這兩點的人本就沒幾個。
何況近幾日派去叩城的人,佛肸一概不開門接受,怎麼入城也是個麻煩事,也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說不定,知伯的使者也在城內。
恰在此時,一位身材高大的虎士卻站了出來,說他有一計,可讓佛肸開門相迎。
是戴著面具,冒稱「烏有先生」,實則是魯國逃人陽虎,他的存在在趙氏核心家臣里已不再是秘密。
無恤問道:「先生有何妙計?」
陽虎道:「我聽說佛肸此人十分好學,對魯國孔子十分推崇,夏天時還曾派人去宋國,邀請孔子來中牟一會……」他知道,趙無恤雖然表面上對孔仲尼不聞不問,實則還是很關心的。
無恤皺眉道:「但孔子現在尚在宋國,並未成行,恐怕不能來為我勸降中牟……何況,他現在大概已視我父子為晉國叛臣,沒有口誅筆伐就算不錯了。」
陽虎卻笑了,手朝自己一比劃:「世子別忘了,我身量體型和孔子差不多,在魯國時,就常常有人將我二人弄混……」
……
這一天黃昏時分,中牟城頭的守卒正警惕地注視著城外,卻見遠處的黃土路上,有一輛雙馬駕轅徑直朝大門駛來。
他們謹慎地敲響了城頭的銅鐘,一些人便圍了過來,待那馬車漸漸近了,卻見是輛帶帷幕的安車,車上坐著一位身穿單衣布履的高大男子,身側則是名帶劍武夫,算上御者,僅有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