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王爺,太孫殿下幼有聰慧之名,又得道衍大師教導。如今看似泯然眾人,卻非仲永之流,而是光華內斂之相啊!」
「何以見得?」
「太孫年方十六,不過舞象之年,卻平易近民。不論與軍中將士,還是儒家學子,都能周旋一二,讓人如沐春風。此乃大智慧,非同小聰明。如此看來,今日王爺想要試探一下他,他也未嘗沒有此意。」
朱高燧淡然一笑,輕聲說道:「如此甚好,我倒想看看,他憑什麼就能獨得父皇之寵。」
語氣雖淡然,臉上的笑容也一如既往地平靜,但是趙時春仍然能從趙王的眼神中看出深深的不甘。
從靖難之役,趙時春被朱棣派到了朱高燧的身邊輔佐,趙時春已經跟朱高燧相處了十六個春秋。
對這個王爺,他比誰都了解的清楚。
跟在朱棣的身後出生入死,打下了這大好江山,但是他們不管再努力,都比不上坐享其成的朱高熾。
靖難之役,朱高熾身體虛弱,連馬都騎不了,只能在北平坐鎮。除了守衛北平這一場功勞,可以說是毫無建樹。
但是他是嫡長子,他就獲得了這天下讀書人的支持,獲得了朱棣的偏愛。
朱高煦和朱高燧不管再努力,都比不上早一點從皇后肚子裡鑽出來。
趙時春也是洪武年間的舉人,自然知道這是為什麼。
無規矩不成方圓,功勞再大,大不過規矩。
這天下離了誰都可以,就是不能離了規矩。
雖然朱棣的皇位是從侄兒的手裡搶過來的,但是他一個人也治理不了整個國家。
所以,他也只能遵守這一套規矩,只有人人遵從規矩,國家才能穩定。
除非朱高煦和朱高燧也能跟朱棣一樣,打破這套規矩,建立自己的規矩。
但是朱高煦和朱高燧兩兄弟都是志大才疏之輩,他們遠沒有朱棣的能力。
如今,有一個比朱高燧功勞更大,能力更強的朱高煦在前面撐著。所以朱高燧還能忍受,還能躲在後面看熱鬧。
但是他永遠不會甘心。
朱高煦受到了朱棣的打壓,先是封王雲南,後封王樂安,就是不肯給朱高煦一個好地方。
朱高燧樂的在後面看熱鬧,因為他封王北平,這可是從龍之地,條件要比漢王好的多了。
若漢王朱高煦得勢,他肯定就不會安心,但是若漢王爭不贏,那朱高燧也就只會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指望他能像朱棣一樣起兵造反,那是不可能的。
聽到朱高燧如此說,趙時春笑了笑說道:「太孫初到北平,第一時間就給王爺下帖子。以臣之見,太孫殿下同樣對王爺格外重視,想要知道太孫的心事,最好不過王爺親自試探。」
「正有此意。」
朱高燧看了看正在跟幾個指揮使討論糧草運輸的朱瞻基一眼,暗想沒上過戰場,了解再多,也不過是紙上談兵。
此次北征,依舊將會是他跟著父皇上戰場,至於你這個小子。還是跟你那窩囊廢父親一樣,老老實實留在後方吧。
朱瞻基一直在觀察趙王府的隨員,部將,一頓飯下來,也大致摸清楚了所有人的水平。
趙王府雖然聲勢浩眾,卻沒有真正擁有統帥能力之人,兩衛將領即使不是尸位素餐之輩,卻也沒有多大能力。
不要說跟張輔,柳升之輩相比,就是跟陳懋,李彬之流相比,也大大不如。
由此,也能看出朱棣對自己的兒子們的防備之嚴。他名譽上給了幾個兒子各有兩三個衛的士兵,但是這些人的戰鬥力,即使在京衛裡面,也只是中流水平。
想指望這些人來造反,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酒足飯飽之際,朱高燧說道:「瞻基,多年未曾到北平,對北平的印象已經淡忘了吧?」
朱瞻基裝作懷念地說道:「自七歲那年隨皇祖父,皇祖母一同巡幸北平,至今已十載。今日看到行在所門口的石獅子還在,可是祖母卻再也見不到了,瞻基心自哀嘆。猶記得祖母最喜歡登煤山而望北平,瞻基還欲明日往煤山而念祖母。」
朱高燧也長嘆一聲說道:「方思之殷,何物不感。水泉草木,咸足悲焉。瞻基心有此念,不枉母后偏愛一場。」
朱瞻基大囧,他沒有聽懂。
想著對方是個武夫,都能出口成章。自己受到後世的影響,對文言文並無偏愛,對那些典籍經典也無興趣,搞的現在雖然聽得懂大部分文言文,但是要引經據典起來,許多時候他就要抓瞎。
想著自己有兩個大文豪老師,真有些對不起他們!
不過這種時候,朱瞻基往往擅於轉移話題,看了看外面的清亮月色,他笑著說道:「今日初到北平,心不能靜,侄兒願與王叔共攬北平夜色,緬懷祖母。」
朱高燧笑道:「正合我意。」
一眾下屬見朱高燧和朱瞻基要去園中遊覽,知道這叔侄兩人有話要說,沒有人會這個時候摻和進來,所以只是客套了一番,送了他們出殿,自己又回到了殿中等他們回來。
叔侄兩人沒有要人跟隨,就著燈籠的微光,來到王府東側的南海邊。
除了他們別無他人,哪怕他們的隨從中有錦衣衛,朱棣安插的臥底,這個時候也聽不到他們的談話了。
朱高燧跟朱瞻基寒暄了一番,詢問了京城如今的一些情況,將話題轉移到了太子跟漢王之間的矛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