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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官員到山東為官,哪個不要先來孔府拜祭一下孔夫子,他在山東說話都沒有人聽。
即便是上次因為孔府著書,將蒙元列為正朝,惹怒了皇上。皇上也不過是削了衍聖公的爵位,並沒有少了孔府的供奉。
那次的罪過可比現在要大的多了啊!這次為什麼就要抓人了?
雖然大多數人不知道抓的只是旁支,但是在他們看來,孔府就是一家。
第二批的官員是由右副都御使虞謙帶隊,正月底從應天府出發,直接從運河抵達山東南部濟寧,然後登陸,直抵曲阜。
他們從京城走的時候,朱瞻基監國的消息還沒有定下來。
他接到命令,要他帶隊到山東來抓捕孔家的兩個旁支,並且還要在山東進行巡迴安民,宣傳朝廷政策,劃分孔夫子和孔家關係的時候,是想抗命不從的。
他雖然心繫百姓,任上一直替百姓執言,將無數土地分給窮困鄉民。
但是這次可是直接針對他的精神偶像孔夫子的家人啊!
只是朱瞻基給他的手令用詞非常嚴苛,如果他不來,那就辭官。
虞謙雖然不行對付孔家,但是更捨不得自己的官職。也就只好收拾了行囊,帶著兩百多人的督撫團隊,一起來到了山東。
他們乘坐的船是第一艦隊的河船,一路上暢行無阻,各地縴夫都準備的充足,結果只用了四日時間,就抵達了濟寧,讓他想要磨蹭一番都不行。
在濟寧上岸,他受到了濟寧知府趙懷的款待,這個時候才知道,竟然有個海軍把總將孔府給告了。
趙懷與虞謙是同期進士,兩人相識多年,關係親近。虞謙一到山東就找上他,也是想要在他這裡多了解一些山東的消息。
趙懷也是毫無隱瞞,專門設下酒宴款待虞謙,飯後還將他請進內室,兩人單獨促膝長談。
聽到這個消息,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聖人之家,豈會挖了他人祖墳,還不給收斂屍骨?」
趙懷搖頭苦笑道:「不到山東為官,實不知這聖人之家……唉……不提也罷。」
虞謙奇道:「難道這孔家家風敗壞?」
趙懷搖了搖頭道:「家風敗壞倒也算不上,只是這孔府家大業大,又有一品爵位,在這山東地界實乃土王一般,行事自然有幾分張揚。伯益可知,這山東最大的地主是誰?」
虞謙能夠做到副右都御史,自然不是庸人,只是聽了趙懷的話中之意,就已經猜到了這孔府恐怕是真有大問題。
但是這跟他心中所想的孔府相差甚大,忍不住為這個消息感到震驚。
在他看來,這聖人之後,應該都是詩書傳家。
身為聖人之後,應當愛惜羽毛,怎會放縱族人,玷污祖宗清名!
虞謙心思翻騰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了一些,長揖說道:「克用賢弟,愚兄這些年一直在南方打轉,對這山東民情倒不甚熟悉。今次奉聖命緝拿孔府旁支,心中著實不安,還望賢弟以教。」
虞謙身為都察院副右都御史,雖然級別上比趙懷這個知府還要高一級,還是京官。
但是這次任務讓他實在忐忑,面對這個在山東為官六年的好友,沒有絲毫架子。
趙懷既然肯跟虞謙說這些,自然也是想要維護這層關係的,他親自執壺,為虞謙倒上了茶水,這才說道:「這孔府自宋至和二年,被封為衍聖公,至今已經歷經三朝,傳家近四百年。四百年,就是一棵大樹也難免有枯枝,何況一個大家族?弟自六年前到山東為官,一開始就因觸犯孔府,前三年的官核,只得了一個中下,在這知府之位一蹉跎就是六年。」
虞謙大驚,訝然道:「這孔府果真能影響一地知府?」
「何止……來山東為官,可不去濟南府,也必須要先去曲阜拜祭,投名……」
趙懷壓低了聲音說道:「這孔府以祭田的名義大肆圈地,不僅在兗州,曲阜,就是山東各地,都有掛在孔府名下的土地。我濟寧有運河之利,孔府怎會放過,這濟寧最大的地主,就是孔家。」
虞謙這個時候已經看出來了,趙懷怕不是跟孔家恩怨已深,所以言辭之間對孔府多有貶低。
不過,一個只是虛銜的衍聖公府,如今還被除爵,卻能逼的一個知府抱怨連天。虞謙一到山東,就能感受到衍聖公府的威勢。
他又問道:「衍聖公府在濟寧既是最大的地主,如今衍聖公除爵,這土地究竟是在何人名下?」
趙懷苦笑道:「自洪武五年山東清量土地,此後這近五十年,山東從來都沒有再丈量過土地啊!永樂二年,皇上命山東清量土地,也只是拿過去的數據搪塞了過去。不僅如此,這些年山東天災人禍不斷,朝廷歷年都有免糧,有救濟,也大多落入了孔家的口袋。」
虞謙有些不悅道:「克用賢弟,你與孔家恩怨,我自然是站在你這一邊。不過如今我身負皇命,這行事自然要先立身公正,方能轉圜之。」
趙懷見虞謙生疑,也不氣惱,只是苦笑道:「伯益兄,待你明日去了兗州,可慢慢查之。關鍵是,皇上到底有沒有大動干戈的意思。」
這話算是掏心窩子的話了,虞謙為自己方才不善的語氣感到後悔,抱拳說道:「實在是愚兄驚訝過甚,沒有想到,這聖人世家,竟會如此。」
趙懷也不想再多說,等虞謙見的多了,聽的多了,自然會知道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