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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楊溥,還有如今的內閣大學士黃淮等人,一直被關押到朱高熾登上皇位,才把他們全部放出來。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朱高熾對他們這些人心有愧意。登基之後,立即將他們擢升內閣,並且還給他們都掛上了尚書銜。
而這一步,是整個大明文官干政的起點。
在此之前,內閣與堂部一個議政,一個治政,互不干涉,還相互制約。
當權力集於一身之後,內閣從一個秘書諮詢機構,變成了一個國家的決策機構,控制了朝政大權。
如今他們這些人因為朱瞻基的強勢,直接讓漢王成為明日黃花,他們也沒有遭遇那麼多的打擊和挫折。
這也養成了他們更加漂浮的心態。
出了承天門,兩家的車夫連忙將馬車牽了過來。
楊溥叫住了正欲登上自己馬車的楊士奇。「士奇兄,溥家人從家鄉石首送來了幾條石首魚,正想請士奇兄府上一聚。」
楊士奇名寓,字士奇,比楊溥年長六歲。這石首魚是石首特產,乃長江絕佳美味。
傳宋代詩人蘇軾從四川老家眉山出發,自岷江乘船入長江,沿江獵奇作賦,途經石首城區,吃了久負盛名的石首鮰魚,也聽了前所未聞的石首民謠:「鮰魚石首有,名字叫石首,白天棲石洞,晚上戲回流」。
他隨即即興賦詩:「粉紅石首仍無骨,雪白河豚不藥人。寄語天公與河伯,何妨乞與水精鱗。」
這首詩讓石首魚聞名海內,附庸風雅無不以吃到石首魚為榮。
但是楊溥家人在送魚來時,楊溥就給楊士奇家中送了兩條,現在喚他,自然不是因為吃魚,而是有話想要跟他說。
他看了看皇城門口的侍衛,笑道:「這石首魚乃是天下美味,自然不可辜負。」
楊溥打開馬車車門笑道:「請……」
楊士奇笑道:「我的馬車乃是內監訂製,更加舒適,不如乘我的車。」
楊溥自無不可,讓自家的馬車跟在後面,登上了楊士奇的馬車。
兩人在馬車裡坐定,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
如今太孫掌控了錦衣衛,咨情司這些機構,馬車外除了車夫,還有兩人的侍衛,他們不敢隨便答話,只是說著一些不咸不淡的朝廷風雨。
楊溥家在應天府聚寶門內,這裡是應天府的南方,所以他也被一眾同僚稱為南楊。
而楊士奇住學士街,那裡偏西,被稱為西楊。
還有一個楊榮也姓楊,他是如今的內閣首輔,比起楊士奇和楊溥兩人更加位高權重,是朱棣近臣。他也被朱棣在長安坊內賞賜了一套住宅,因為位於東方,被稱為東楊。
馬車抵達聚寶門內楊宅,楊溥下車,請了楊士奇下車,兩人攜手而進。
楊士奇吩咐了家中廚子備下盛宴,請了楊士奇進入自己的書房。
楊溥是建文二年進士,授翰林編修。永樂初年,楊溥任太子洗馬,成為皇太子朱高熾的東宮僚屬。
他學識出眾,風度優雅,如今世人皆贊楊士奇有學行,楊榮有才識,楊溥有雅操。
但是真的細緻思索,會發現除了楊榮有些才幹,他們二人都是沒有動手能力的嘴炮。
不過如今的風氣就是讚賞空有學識之人,反倒認為有才幹,有能力的人過於市儈。
能做實事的人,反倒是比那些只會務虛的人要低級一些。
兩人在書房坐定,老僕送上了一壺龍井,守在了門口。
這個時候,作為主人的楊溥才打開了話題,有些憂慮地說道:「今日與太孫殿下親見,才知道他能以太孫之位,卻在如今的朝廷有赫赫威勢,除了陛下寵信,其本身也有梟雄之資。他與陛下如出一轍,篤信武夫,宦官,對我等文臣卻多加防範。更因其能力出眾,比太子殿下還要強勢。但太孫如此強勢,對我等卻無半點好處。太子殿下不得陛下所喜,如今好不容易想要趁著陛下西征,為太子殿下謀劃一番,但……」
這話以梟雄相喻,又說陛下與太孫如出一轍,其實乃是杵逆之言。也只有在書房這樣封閉的環境裡,面對楊士奇這樣的盟友,楊溥才敢說。
而他這樣說,實際上就是想要表明自己的態度,想要跟楊士奇來一場開誠布公的對話,尋求抑制太孫勢力的方法。
楊士奇聽出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說道:「太孫殿下出海三年,如今歸國不足兩月,想要打發他出應天府也難。」
「是啊……」楊溥親自執壺,為楊士奇加上茶水說道:「所以你我必須要有更隱晦的謀略,既要能幫助太子殿下,也不能讓太孫殿下記恨。」
想到今日朱瞻基盯著自己的眼神,楊士奇嘆了口氣說道:「這恐怕很難啊,太孫身邊不乏老謀深算之輩。」
在朱瞻基面前,楊溥連話都不敢說,但是這個時候卻嗤笑道:「一幫閹人,一幫武夫,能懂得什麼大道理?就是有個解大紳為他執筆,但解大紳本人文采是我佩服的。」
這話也是說,解縉除了文采值得一提,其他方面並不值得他佩服了。
楊士奇卻不像楊溥這樣自大,他很清楚不管是宦官也好,武將也罷,其中不乏能人。
若那些人真的如同楊溥所說那樣無能,也不至於現在能壓制文臣。
楊溥這些年一直在詹士府著述經義,不像他一樣負責了詹士府的外事,自然有些心高氣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