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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春風得意馬蹄疾,洛陽街頭儘是他打馬而過的影子,如今城內繁華依舊,心境卻早已不同。他一路快馬加鞭趕到雲宅,發現雲玉早就在門口等了,兩人隔著兩年離索,隔著刀劍無情的亂世默然相望,恍若隔世。
周遭的一切都仿佛突然恢復了聲音和色彩,雲玉看著他,像終於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醒來,衝過去迎他的步伐都踉蹌。
那人騎在馬上,仿佛有二十多年沒見了,不知道受過什麼傷,消瘦憔悴的厲害,本來乾淨利落的輪廓都變得鋒利起來,眸子裡那股子颯颯的少年氣被消磨殆盡,眼神像開刃的兵器一樣凜凜的帶著殺意,只有在看向他的時候眼神才變得熟悉起來,晃動著溫柔又瀟灑的影子,依稀還是那個春日裡會給他栽一棵桃花樹的少年。
他看見賀蘭昭的眼睛紅了,賀蘭昭翻身下馬,帶著萬般無奈的神色:「我只能在這裡待一個晚上,我來和你告別。」
作者有話要說:爾朱榮去沒去過河北我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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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這一晚他們沐浴之後相擁躺在床上,紅燭搖曳,時光安寧靜謐得好像之前的十來年都是這麼過來的,卻最終不知道是誰先動了情,溫馨的親吻變了味道,不似臨行前那一晚粗暴的荒唐,這一夜他們給對方以最溫柔的親吻與愛撫,仿佛享用不盡的長夜溫存,雲玉一直叫他慢一點再慢一點,輕聲哼叫像是撒嬌——他喜歡兩人以這種親密的方式糾纏在一起,這樣慢慢地就很好,他希望巔峰的快樂永遠不要到來。
兩人赤.裸相對的時候他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賀蘭昭肚腹上的傷口,不能想像當時是怎樣兇險的境況,偏偏賀蘭昭還嬉皮笑臉,他笑不出來,因為明天眼前的人就又要走了,帶著還沒痊癒的舊傷。
他低眉斂目的模樣憐惜而虔誠,賀蘭昭摸著他的頭髮,輕聲道:「今晚折騰你太久了,明天一早我就走,你睡你的,不必送我。」
雲玉皺了皺眉:「我不累。」
賀蘭昭笑了,親了親他的眉間:「我心疼。」
雲玉還是擰著眉看著他。
賀蘭昭輕聲道:「乖乖的,等我回來,別讓我擔心。」
雲玉苦笑了一聲:「我有什麼好擔心的。」他把賀蘭昭摟進懷裡,抱得緊緊的,像攥著一把會流走的沙子,用幾乎算是祈求的語氣低聲在他耳邊說:「你一定好好的……」
賀蘭昭拍了拍他的後背,應道:「嗯。」
戰亂里的時光過得總是格外的快,自上次洛陽一別,轉眼又是兩年蹉跎。賀蘭昭轉戰河北之後,曾經給雲玉去過幾封信,然而所述也是寥寥,他的字跡無比匆忙潦草,大抵是無暇燈下長篇大論,這一世他們聚少離多,歲月總是在思念的罅隙中艱難地流淌。賀蘭昭隨爾朱榮征戰南北,走過北疆、河北、關隴,看他招攬猛將,跟隨他從初露鋒芒到風頭無兩,卻漸漸地感到了不對。
他在與雲玉的書信往來中提及這件事,他覺得爾朱榮的欲望可能不止出將入相那麼簡單,他的狼子野心,厲兵秣馬的手筆都讓賀蘭昭不安,但爾朱榮的確驍勇非常,勇略過人,披堅執銳,手握千鈞之器,是邪是正亦未可知,可賀蘭昭究竟還是提防得太淺了,他太年輕,沐血雨而來,卻沒有經過所謂「陰謀」,不明白竊國者侯的道理,萬人鮮血才能成就潑天尊貴。
武泰元年,爾朱榮納費穆之諫,欲以祭祀為由集文武百官於河陰,一舉殺之,廢當朝太后與幼主,清洗朝廷。此計一出爾朱榮心腹皆震悚,賀蘭昭驚於爾朱榮的狠戾毒辣,當即決定與爾朱榮誓死決裂,他知道自己不過爾朱榮麾下一將,無法與爾朱榮抗衡,唯一能瓦解這個瘋狂計劃的只有泄密,於是連夜將此事前後寫成書信秘密傳出寄往朝廷,另寫一份書信寄給雲玉,他知道即使這個計劃因泄密失敗,爾朱榮也不會被此事扳倒,反而自己很有可能被因不忠而被爾朱一黨清理掉,如果雲玉知曉此事則勢必會被卷進爭鬥之中,但他又實在不放心身處廟堂的雲玉,只在信中婉轉說道近日不管發生什麼,萬萬不要離開洛陽。
然而賀蘭昭錯估了爾朱榮的謹慎。寄往朝廷的文書被中途截獲,爾朱榮大怒,打算清理「叛徒」,以儆效尤。
賀蘭昭看到那封被截的文書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沒有活路了,他知道自己無論事成與否都是一死,因此內心還算平靜,走到今天也沒什麼後悔的,只是遺憾無法阻止一場瘋狂的屠戮,但也慶幸自己給雲玉的書信沒有被截,能護他一人也好。爾朱榮的軍帳里一片死寂,人人都睜著驚恐迷茫的眼睛不敢出聲,他在進帳之前看了一眼天,早晨的天湛藍高遠,晨曦發出銀白色的光芒,他在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
多好的天氣啊,適合送一送他。
他只是遺憾沒有痛快地死在戰場上。
他自幼習武,身體強健,卻沒受過熬刑的訓練,因而受刑的時間也就格外痛苦漫長。四月的天氣尚且帶著料峭的春寒,他只穿著一件輕薄的單衫,在晨曦里,在眾目睽睽之下熬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