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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還是有些猶豫,但一算時間已經過來很久了,怕南宮寒等得著急,只好先領著飛飛去了。
飛飛一路上都很不安,她東張西望地到處看,奢求著可以在到養心殿之前找到柒情絕,但奢求只是奢求,奢求顯然不會實現。直到跨入養心殿大門,她還是一個人。
“皇上,人帶到了。”太監優先進入內殿傳話,飛飛站在殿門外候著,待聽到一個溫和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說了一句“傳”時,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小道長,請進吧。”太監轉身出來,掠一抬手請飛飛進去。
這下輪到飛飛猶豫了,她臉色蒼白,柳眉淡淡,如清泉般的杏眸內水霧凝聚,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小道長?”太監看得出她的不安,但在這皇宮裡只能自求多福,他沒有義務也沒那個能力幫她。
飛飛低低地“哦”了一聲,咬了咬唇,豁出去似的跨入內殿。
現在是傍晚時分,宮內各處已經掌了燈,南宮寒的寢殿內更是擺著數不清的夜明珠,亮如白晝不說,更平添了幾分仙境才有的迷濛,有那麼一瞬間,飛飛以為回到了天樞宮。
“是你?”南宮寒依舊躺在床上,明黃色的被子蓋住他大部□子,看見只有飛飛進來,他也有些驚訝,不由繼續問道:“你一個人?”
飛飛慌亂地搓著手指,故作鎮定道:“師父他去給皇上尋藥方了,讓我在宮裡等著。”
南宮寒細長的丹鳳眼內清波瀲灩,他略微頜首:“那真是有勞你師父了。”
飛飛低垂下頭,沒有回答。
南宮寒勾唇淺笑,似乎覺得她的無措還不夠,沉聲喚道:“這位小道長,你來。”
飛飛一怔,驚訝地看向他,然後迅速掃了一眼寢殿內的丫鬟和太監,眾人好像什麼也沒聽到一樣,面無表情地望著前方。
飛飛的心徹底亂了,迷茫地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嗯?”南宮寒輕輕發出一聲疑惑,眉宇間凝起幾分帝王威儀,嚇得飛飛腿一軟,差點摔倒,“怎麼?”他又淡淡吐出了兩個字,逼得飛飛不得不朝他走過去。
走到他床畔的這段路不知為何突然變短了很多,飛飛多想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但那都只是她的空想罷了,路終究都有盡頭,不同的是每條路的盡頭都有不同的風景。
這裡的風景是如何的?飛飛不知道,她只知道,南宮寒真真是個清瘦斯文、白淨秀氣的男人,他談吐文雅舉止溫潤,一雙細長的丹鳳眼裡滿是莫測,一雙手也和他的眼睛一樣細細長長,與皇帝比起來,更像是雙琴師的手。
“小道長不必那麼緊張,朕不會把你怎樣。”南宮寒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似乎在諷刺自己這副好似廢人般動不了的身子。
飛飛不想他自卑,硬著頭皮道:“我不緊張……”
南宮寒微微挑眉,眼睛上下瞧她,好似在說:真是一副典型的言不由衷的樣子啊……
飛飛懊惱地垂下頭,不想讓南宮寒看出她的不安,卻在不知不覺間咬破了下唇,鮮血溢出,染紅了她的唇瓣,嬌艷欲滴,儘是春、色,誘得人心神蕩漾。
一根修長的手指緩緩撫上了她的唇,飛飛猛地抬眼,正看到南宮寒半眯著丹鳳眼,溫柔地笑著說:“別咬,會疼。”
飛飛怔怔地看著南宮寒的臉,有一瞬間晃神,似乎看到了柒情絕。
在場的太監宮女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同時倒抽一口涼氣——這個動作實在太曖昧了!一個大男人把手指放到一個少年的唇上,而且這個大男人還是當朝天子,這個少年還是個道士,這實在太考驗人的定力了!
飛飛聽到抽氣聲回過了神,連忙別開頭躲過了南宮寒的觸碰,俏臉上暈染著層層桃花似的嫣紅,嘴唇也都抿了進去,心裡仿佛跳進了一隻小鹿,不停地四處亂撞,撞得她心煩意亂,怦怦的響聲都快將她的耳朵震聾了。
南宮寒緩緩收回手,神情變得更加溫柔了,他正想再說些什麼,卻突然發現殿門處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人。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柒情絕。
飛飛見南宮寒神色變幻莫測地望著門邊,自己也跟著望了過去,待瞧見是柒情絕,她驚喜得立刻就要跑過去,可後者的眼神卻讓她猶豫了。
那是一雙如同寒冰一般陰冷無情的黑眸,你永遠讀不出裡面究竟含著什麼深意,你也永遠無法從那裡猜測到什麼。
兩個主角都看向同一個地方,在場的奴才們也忍不住瞧了過去。其實也並非因為南宮寒和飛飛看過去他們才看的,實在是門口那個人太過耀眼,太過惹人注目,讓他們不得不去看。他就好像本身就會發光一樣,刺得他們眼中只能容得下他一個人。
是啊,師父他一向奪目,只要他一出現,一切光華和風采都會落在他一個人身上,誰都無法比擬……飛飛痴痴地想,腳下卻不由自主後撤。
她在怕,但她又說不出自己在怕什麼,面對柒情絕的眼神,飛飛不安地轉開視線。
而柒情絕見此,又想起方才隱身時看到的那一幕,心情頓時墜入谷底,渾身散發出來的冷氣凍得在場所有人都直打哆嗦,其中也包括飛飛和南宮寒。
南宮寒有些驚訝,他執政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氣場如此強大的人,他看著柒情絕的目光忽然從淡泊轉為興味,似乎還含著幾分戲謔。
“皇上的病需要多休息,貧道和劣徒就不打擾了。”柒情絕首先開口,打破沉默。
南宮寒垂下視線,抬起手,朝上一托:“請。”
飛飛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柒情絕睨了她一眼,聲音聽不出冷漠,但就是讓人怎麼都不舒服:“還不過來?”
飛飛的下唇又被咬出了血,她低著頭一路小跑到柒情絕身邊,柒情絕二話不說,立刻轉身掀簾而出。
020
微雨天氣,烏雲密布,飛飛跟柒情絕出了養心殿便被他遠遠甩在後面,柒情絕一直大跨步走在前面,也不等飛飛,絲毫不擔心她跟不上。
飛飛努力地追逐他的腳步,她生平第一次覺得無力,因為兩個人之間被拉的越來越遠。她恍惚中想,這是不是就是凡人所說的……距離?
當她爬上高塔,狼狽不堪地進了房門,柒情絕已經正襟危坐在書桌邊了。
“跪下。”冷得沒有一絲感情的命令。
飛飛應聲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並非反應變快了,而是雙腿已實在沒力氣再支撐下去。
柒情絕不看飛飛,轉頭望向窗外,瞧著濛濛細雨,他冷聲問道:“你可知錯?”
飛飛咬了咬唇,這次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麼,是他無緣無故消失了好幾天,她還沒有問他去了哪,他倒先要治她的罪了?
“不知。”飛飛狠下心,用生平最冷的聲音回了一句。
柒情絕怔住,有些驚訝地將視線移到飛飛身上,飛飛的寒毛立刻豎了起來。
“你說什麼?”他有些不相信地問。
飛飛倔強地抬起頭,逼自己和他四目相對,相識以來第一次反抗他:“我不知錯。”
柒情絕一語未發,站起身走出門,到閣樓外看雨。
飛飛站在房內透過窗子望著他頎長挺拔的背影,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她一直在等,等他的一句話,哪怕是一個字,那樣她就可以說服自己原諒他的莫名消失。但作為師父,他非但沒有為他的不辭而別解釋,反而斷了她最後的希望,以及心裡那微弱的一線期盼。
飛飛傷心欲絕,一股寒氣自腳尖鑽入心底,徹骨冷意讓她慢慢平靜。
她不懂得對柒情絕發怒,就只能不斷地流眼淚,她走出房間,慢慢移到他身邊,和他一起站在雨里,站在他的背後,只穿著一件素白的道袍,冷風混著雨水吹透衣裳,凍得她嬌小的身軀不斷發抖,一頭秀髮也被雨水浸濕,絲絲粘在脖頸和臉頰,淒淒艾艾,讓人心疼。
她白皙得發紫的小手不安的動了動,悄悄朝柒情絕的手伸過去,然後一個手指一個手指地握住他的,直到最後全部包裹了他的手,才稍稍鬆了口氣。
她雖然反應慢,但她知道,如果柒情絕不願意讓她握,她是絕對握不到的。
“師父,你別生飛飛的氣了。”她略帶鼻音的聲音在柒情絕背後響起,柒情絕猶豫了一會,轉過身來看著她,她的眼睛紅紅的,但已沒有了淚水。
“師父,飛飛知錯了,你別生氣了,你生飛飛的氣,傷了自己的身體,飛飛怎會心安。”飛飛越說聲音越小,凍得兩頰紅如蘋果的臉越來越低,可卻也遮不住她膚色的晦暗和眼眶的烏青。
柒情絕無言良久,見面後第一次放緩語氣,淡淡道:“進去吧。”
他想收回手,飛飛卻不肯,她倔強地握緊了他的大手,抬頭滿臉哀求地凝視著他,小臉因為這大膽的舉動而有些羞紅,煞是可愛。
柒情絕有些失神地盯著飛飛期盼的臉看了很久,抬起另一隻手將她的小手拽開,一語不發地轉身進房。
飛飛滿頭霧水地望著他的背影,對自己方才失禮的行為大為後悔,不曉得自己是不是應該洗乾淨脖子等死,但又思及師父方才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生氣了,也就安下了心,跟著回了房內。
房間裡,柒情絕坐在床邊,腰杆挺得像毛筆一樣直,滿身的清俊飄逸都向周圍散發開來,圍繞著他,流光溢彩得令人目眩神迷。
飛飛有點心虛,不敢看他,卻又忍不住去看,每次看他,都覺得比上一次還要驚艷,不覺有些入迷,在柒情絕也轉頭看向她,四目相對的一剎那,她只覺得靈魂都被吸進了那雙黑眸里。
飛飛慌亂地別開了頭,抿唇道:“師父。”
柒情絕的神情似乎與以前有了什麼不同,但又說不出有什麼不同,他也閃開了視線不再看她,站起身輕聲道:“我們除了那作亂的妖孽,然後立刻離開這裡。”
飛飛雖有不解他為何這樣著急,但也並沒反駁,乖巧點頭:“是,飛飛知道了。”
柒情絕見她這麼順從,冰冷的面孔總算柔和了下來,他領著她到了養心殿後面的一片芭蕉林,在林子深處,發現了一口古井。
“師父,這裡好陰森呀。”飛飛摩擦著胳膊,咬唇望著四周,看起來很害怕。
柒情絕睨了她一眼,黑眸一眨,慢慢道:“呆會下了井,會更陰森。”
“下井?!”飛飛驚訝道,“還要下井?那妖孽在井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