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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飛用手背抹掉淚水,抬頭看向柒情絕,拉緊持恩披在她身上的外衫,緩緩朝他走過去,停在他身邊,低聲為自己辯解:“師父,我真的沒有……”
柒情絕看了飛飛一眼,幾縷碎發掠過額頭,他眉心一點硃砂鮮紅如血。
然後,在眾人的注目之下,柒情絕抬手打了飛飛一巴掌。
雖然明知司命星君教訓飛飛是肯定的,但大家看到這一幕還是有點心裡發涼。之前見他們師徒二人親近無比好似戀人,現在翻起臉來,依舊不含糊。果然,司命星君就是司命星君,一絲一毫的污穢都容不下。即便是傷害別人,折磨自己。
“師父……”最不可能發生的事,往往都會變成事實,飛飛一直追隨在柒情絕的身後,但他想要的,卻是她觸不可及高度。
天空忽然烏雲密布,帝笙自比武台上飛奔掠下,一道金光擦過柒情絕的身邊,柒情絕白色的身影翻飛遠去,換做了帝笙留在飛飛身邊。
“你沒事吧?”帝笙很關切地扶起飛飛,卻被飛飛掙開了。
“別碰我,走開!”飛飛咬牙切齒地拒絕他,目光始終定在柒情絕身上,她身負重傷,卻仍倔強地步近柒情絕,雖然明知那樣不會有任何好結果。
“師父,我真的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你信不信?”飛飛凝視著他,一字字問道。
柒情絕沒看她,只是雙眼泛紅,似乎是真的生氣了,薄唇緊抿,隱忍地渾身顫抖。
“我與你師徒緣分已盡,從今往後,你再不是天樞宮弟子。今日我不殺你,你……好自為之。”大雨伴著小雪隨著柒情絕這句話傾瀉而下,澆在飛飛身上,血液混著雨水流下,染紅了她素白的裙子。
“你不信我。”就算早知道自己會被拒絕,就算明白自己是錯的人,就算清楚奢求的永遠都沒可能,但她還是一心一意的付出,從沒改變過,只是結果依然如故。
“帝笙,今日你送上門來,便省去了尋你的時間,也好!眾仙家聽令,圍捕帝笙,不要放過任何與魔界有勾結之人!”
柒情絕會放過飛飛,不代表天帝會,天帝的命令就是聖旨,所有人都要遵守。
這是一個春天的黃昏,卻是飛飛這一生最痛恨的時刻,從這時起,她恨春天。
你沒有沒試過愛一個人,很怕他離開,很想握著他的手和他一起死,卻永遠不可能實現?
飛飛癱坐在原地,望著被眾人圍起來的帝笙,又看向漠然置身事外的柒情絕,將後者的身影深深刻進了腦子裡。
就當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吧,她對他的付出不過是一場笑話,可笑到甚至得不到他最起碼的信任。餘光瞥見有人朝自己圍過來,飛飛也沒去反抗。或許,就這麼死了也好。但她有一句話,一定要跟他說。
“師父,我記得你說的,也記得你做的,我記得我說的,也記得我做的,我記得所有,只是,你忘了。”他始終是她摯愛的師父,也只能是她的師父,甚至到現在,連師父都不再是。那些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也都是維持在師徒關係之上的。現在連師徒都不再是了,那他們就真的什麼都不是了。
一瞬間,飛飛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也失去了最基本的信念。他不信她,他到底還是不信她。她終究還是走不進他的心,終究……沒有。
閉上眼,飛飛任由圍上來的人傷害她,毫不反抗,哪怕痛得幾乎就要死去,也沒有絲毫的抱怨。這個世界她來過,也愛過,最後失去了,誰也不能怪,只怪她自己一開始就認錯了人,不該對一個連相信都不願贈予她的人死心塌地。
錯了,就要付出代價,這個錯,值得用生命來彌補。
只是,她這麼想,未必別人就願意這件事真的發生,至少有兩個人不願意,那就是帝笙和持恩。
帝笙躍出眾仙家的圍攻,將飛飛救了出來,抱在懷裡,冷俊的雙目死死盯著一直置身事外,望著茫茫靈霄峰下的柒情絕,不屑道:“我真沒想到,你竟是這般無情之人。你今日所作,他日定會後悔。柒情絕,想不到你也會犯錯,而且還是如此大錯。看看,看看她。”帝笙懸空在頂,化出光盾,輕撫著昏迷中飛飛慘白如紙的臉龐。
他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柒情絕,你沒有相信她,但你知道嗎,你錯了,你應該相信她的……”略頓,他壓低聲音,嘲諷道:“她說的都是真的,這一切都是我的計劃罷了,她根本沒做過對不起你和對不起天界的事,哈哈哈哈哈。”
陣陣冷笑過後,帝笙的身影瞬間消失,眾仙家追逐而上,只留下天帝和柒情絕在靈霄峰。
柒情絕緊鎖眉頭,纖瘦的肩膀似乎有些支撐不住,像是要倒下,但最終沒倒下。
天帝坐在高台之上,不緊不慢地飲著仙酒,唇邊似乎還喊著點笑意:“其實,有時候妖孽所言也並非毫無道理。就連朕也沒想到,堂堂司命星君也會有錯的時候。”
柒情絕垂著頭,一頭烏絲如流水般滑落肩膀,遮住了他俊美無儔的臉。
錯?……那是什麼?他從不會錯。
他心裡這麼想,卻忽然直起了身,朝著帝笙離去的方向追去。
天帝緩緩放下手中杯盞,唇角笑意加深,莫測難懂,看不出善惡。
034
風雪在一片糙原之後戛然止住,飛飛躺在帝笙的懷裡,抬起手,未有任何東西落於掌心。她緩緩收起,忽然很迷茫。
她之於柒情絕算什麼?
一粒塵,一把沙,一陣風,或是一滴雨?
他著她形軀,他予她神態,他教她情愛,她曾想,如若不能陪在他身邊,她寧願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但現在她不能確定了。
她給了他那麼多,卻沒有一點他想要的,那她給的再多,也不過全都是他的負擔罷了。
“你要帶我去哪?”飛飛瞥了一眼不停前行的帝笙,輕聲問道。
帝笙並沒有回答她,但也沒有停住腳步,周圍的景色不斷後退,他臉上的神情越發變幻莫測,墨藍色的眼睛中散發出的光芒令人驚艷。
最終,他們停在一個望不到邊際的火山谷,岩漿不斷地從火山頂端迸發出來,連天都似乎被染成了紅色。
帝笙駐足谷口,將飛飛放在地上。
飛飛勉強站穩了身子,所踏的是一座架在岩漿之上的石橋。
與天樞宮比起來,這裡很像煉獄。
“你記住,你不是烏鴉,你是鳳凰,你要浴火重生。”帝笙長臂一伸,指著谷口處立著的一塊四人高的巨石,上刻三字:凌煙閣,“你跟柒情絕之間只能遠遠欣賞,靠近了就會失掉彼此身上的光環,真正適合你的地方不是天庭,你也不應該做神仙,你最須歸屬的地方,是魔界。”
飛飛根本不想聽一個騙子說話,轉身便要躍下石橋,他不是說她可以浴火重生麼?那她就重生給他看。
帝笙趕忙拉住她,扣住她的手不允她亂動,蹙眉道:“你要做什麼?”
“鳳凰涅槃啊,怎麼,你要一起麼?”
“不過是這麼點小事,值得你如此?”
“小事?”飛飛挑起眉,“你能不能別碰我?很噁心。”
帝笙居然很配合的鬆開了手,而且還對著她揚起一抹勾魂攝魄的笑容。
飛飛別開頭不看他,她和他無話可說,只能用武力解決問題,雖然她打不過他,但她還是想試一試。
轉眼間,飛飛迅速閃到了帝笙身後,抬手凝起一道白光劈向他的後頸。
帝笙就像沒事人一樣站在原地,任由飛飛宰割,他的笑容不但沒有收斂,反而盪的更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響徹整個凌煙閣入口,引來了閣中之人。
數不清的魔軍自凌煙閣內一涌而出,領頭的人很熟悉,是雲珂。
雲珂一見飛飛就特別激動,衝過來拉住她的胳膊上下檢查:“你怎麼弄成這樣?是誰幹的?誰傷了你?”
飛飛掙開他的手,她不想和幫凶多說:“沒人傷害我,這些可都是警世恆訊啊。”
雲珂看著她甜甜的微笑,聽著她冷漠的諷刺,心裡像扎了根針一樣疼,想說什麼,卻被帝笙推開。
所有魔軍一齊跪下向帝笙行禮:“恭迎君上。”
“原來你加入了魔界。”飛飛打量著跟著跪下的雲珂,“難怪你變了,變得跟這個人一樣噁心,我心裡那個單純無邪的小殭屍早就不存在了。”
眾魔軍聞言,忍不住悄悄打量飛飛……她說出這麼無禮的話,為什麼君上和統領都不言語?她究竟是誰?
飛飛傲然立在凌煙閣外,一身素白裙裳染滿了血色的污穢,腳踩白靴也髒亂不堪,但她的神情卻一點都不卑微,走到現在這一步,她明白卑微救不了她,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再向任何人低頭,任何人都不值得,包括那個她曾願以命相許的師父。
飛飛堅定地回應每一個質疑的目光,時間似乎都停止在這一刻,她享受著別人的懼怕和難得的舒緩,不用再提心弔膽,不用再乞求垂憐。
“其實你現在的狀態很好,但不知道為什麼,我非常討厭你這種模樣。”帝笙忽然開口,望著凌煙閣下的霧凝結界,話鋒一轉,“可是我想,有一個人會比我更加討厭。”
飛飛循著他的目光望下去,透明的氣流外,天界眾仙家已追了過來。
帝笙見此,非但不急著調兵遣將,反而閒適地負手看向飛飛:“你現在是怎麼想的?”
飛飛冷冷地回望著他:“我不覺得自己對你還有什麼利用價值。”
“不。”帝笙立刻指出她的錯誤,“你的價值太大了,只要柒情絕不死,你永遠都有偉大的價值。”
“你想用我來折磨他?”飛飛怒極反笑,“那你太看得起我了,即便我死了,他也不會掉一滴眼淚。”
帝笙不以為然:“是嗎?那我們試試。”他迅速抬手,扣住她的脖頸,稍一用力,她便可斷氣。
很簡單的方法,也是最直接有效的。飛飛的法力雖然比過去強了許多,比起他來還是差著十萬八千里。她深知反抗也是徒勞,乾脆任由他去。
事實上,她也很好奇,柒情絕究竟會怎麼做。
“我們現在就出去迎接他們,這群蠢貨竟敢追到這裡來,是嫌命太長了麼?”帝笙低頭在飛飛耳邊輕輕訴說著,不斷有熱氣吹到飛飛耳中,曖昧至極。
雲珂緊握雙拳立在他們背後,看著飛飛隱忍的模樣,突然很後悔之前的所作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