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飛飛回神,才想起今天是去給皇后請安的日子,連忙起身跟著宮女迅速趕往皇后寢宮,生怕錯了時辰,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然而,有時候不是你想避免麻煩就可以避免的。即便你沒有犯錯,真正想給你找麻煩的人,還是一樣會給你麻煩。
飛飛很美。她跪在殿下,雪白色的宮裝襯的她越發清麗出塵,恍惚間似有點點花瓣從她周身飄散開來。
“抬起頭來。”
皇后溫婉卻威嚴的聲音響起,飛飛心跳漏了一拍。
她緩緩抬頭,柳眉淡淡,氣質決然,雙眸仿若流水晶石,清澈而瀲灩。
皇后見了,忽然抿嘴笑開了,瞥著兩邊站著的嬪妃,嬌媚道:“難怪皇上一回宮就天天往新妃子那裡跑,你們看看,這一雙勾魂攝魄的杏仁眼,莫說是男人,便是本宮,也忍不住被她勾了魂去了呢。”
飛飛聞言皺起了眉,不願被皇后看見,便又垂下了頭。而皇后說話時雖然笑著,但語氣卻是十足的諷刺,整個殿內響徹了她的笑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周圍死一般寂靜,便是落下一根針,聲音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040
夜。南宮寒垂首斜臥在紫檀美人榻上看折,偶爾抬眼一望,便再也不能移開視線。
宮裝的妙齡少女出神地凝視著書案上的七彩琉璃燈,嬌小的身體倚靠著龍椅,艷色仿若畫壁中描摹而出的飛天仙子,娟秀清麗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盛世白蓮,引得他不自覺地放下手中奏摺,再不想提起硃筆批閱。
飛飛此刻精神全部集中在面前的飾物上,只是一味的好奇,根本沒發現有人靠近,一張絕美的笑顏令閱女無數的南宮寒都看得喉結滑動。
少頃,他白皙如玉的俊美臉龐染上點點異樣色彩。
身體忽然被人攔腰抱起,飛飛驚呼出口:“皇上……別這樣。”
南宮寒不以為然,薄唇貼著她的耳廓,丹鳳眼斜斜勾起,親昵道:“又不是第一次,怕甚麼?”
飛飛紅著臉低下頭,原來南宮寒以為他們上次發生了關係,虧不得對自己突然的昏迷問都沒問……猛地想起今晨給皇后請安時皇后所說的話,飛飛堅定地推開了他。
“怎麼?”南宮寒眯起雙眸,輕抿的唇角笑容依舊優雅溫柔,只是眼底卻升起了淡淡的疑慮,“是誰同你說了什麼嗎?”
飛飛垂下眼眸,低聲道:“皇上有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事,怕別人對我說嗎?”
南宮寒矢口否認:“怎會?”
“真的沒有嗎?”飛飛忽然抬起頭凝視他的眼睛,蒼白的臉上一雙大大的含水杏眸魅惑人心,帶著一點點雨潤過後的失落和受傷。
南宮寒笑意漸淺,卻並未消失:“究竟是誰?”
飛飛沒回答,只是轉身提著長長的裙擺離開了御書房,這裡不是屬於她的地方,那個叫做柒情絕的白髮男人說得對,她要離開這,不能因為一個謊言將終生葬送。
寢宮內,飛飛急匆匆地收拾行李,她相信南宮寒很快就會查出是誰對她說了什麼,她不知道皇后會不會被懲辦,她也顧不得別人了。
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哪還有心思管別人?
轉身到屏風後面,飛飛換下了繁瑣的宮裝,又到梳妝檯前卸下華美的首飾,忽然目光定在鏡中一處,仔細看來,對著的是她的頸項。
鏈子。
是柒情絕留給她的那條鏈子。
她明明沒拿,此刻為何會出現在她脖子上?飛飛困惑地皺起眉。
她和柒情絕究竟有什麼樣的過去,而她又究竟是誰?
她的問題實在太多太多,思來想去,能給她答案的似乎只有一個人。
解下鏈子,飛飛對著項墜輕聲念了三遍柒情絕的名字。接著,她還未來得及舒緩心中因念他名字而產生的悸動,便見眼前白色光華閃過,他的人已經出現在她面前。
“我早說過你會離開這裡。”柒情絕隨意地落座於她對面,雪衣加身,膚白如玉,俊頰似畫。特別是眉心那一點嫣紅硃砂,最為引人注目,也最為似曾相識。
“我想知道你是誰,而我又是誰?”飛飛用很茫然的眼神看著他。
柒情絕優雅地抿了抿唇,薄唇之上泛著一層淡淡的劍刃上才有的寒光:“我以為你更想忘記。”
飛飛別開頭不再看他,一看到他她就心痛,心尖上像是扎了一根刺:“我現在只想知道我自己是誰。”這種大千世界無處可去,被全天下拋棄的感覺太難受了。
“你真的想知道?”柒情絕遠山眉輕輕蹙起,清雋的面孔似籠著一層奶白色的薄霧,看不真切。
飛飛毫不猶豫地點頭。
柒情絕略微頜首,閃身離開,只留下四個字:“在這等我。”
飛飛還真的很聽話的在原地等他,也不擔心南宮寒隨時會來了,也不擔心逃不出去了。
當然,有了一個像柒情絕那樣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靠山,她還有什麼可怕的?
柒情絕很快便又出現了,手裡拿著一面鏡子,懸空而立。
說實話,飛飛還是不能習慣他這樣突然消失突然出現:“你回來了,可以告訴我了?”
柒情絕黑睫低垂,將手中乾坤鏡留與半空,隨手布下結界,一語不發地凝視著鏡中緩緩現出的畫面:“你看完這些就知道了。”
乾坤鏡中所回放的是從他們的前世到今生的相遇與相處,包括在終南山上她的自殺,還有在靈霄會上她的受傷,以及在凌煙閣內為他擋下帝笙一掌而死。
一切畫面都鮮活的仿佛再度重演,飛飛看著看著便開始顫抖,直到最後,竟懼怕地蜷縮在了椅子上,眼神閃爍地望著角落,就是不肯落在柒情絕身上。
柒情絕收回乾坤鏡,不知不覺間,他已三次違反天條,兩次用乾坤鏡窺探天機,一次送飛飛重回輪迴。看來天譴來臨會更快了。
“讓你受傷,讓你死,讓你魂飛魄散,不是我本意,我只想你回來,做以前那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柒情絕緩緩陳述自己心中所想,卻不知這不過是給對方更大的打擊。
飛飛從椅子上下來,離他遠遠的:“孩子?”她輕聲重複了一次,忽然笑了,轉頭望著他,眼中的悲傷令人不忍,雙手緊握成拳,指甲陷進肉里,流出絲絲鮮血。
“我從來都不是孩子,是你一廂情願那麼認為。”
柒情絕眉頭皺得更深了:“我以為到此時,你應該釋懷了。”
飛飛不答反問,也不再像之前那般躲避他的眼神,正面迎上去,微笑得體:“發生這麼多事,司命星君難道可以釋懷?”
從第一世的慕輕霜到後來的烏鴉,再到今日的凡人,兩生一世她都逃不過他柒情絕。
“我……”柒情絕欲言,兩片薄唇啟開,卻吐不出半個字。
“原來司命星君也有語塞的一天。”飛飛輕笑,神態不端。
柒情絕不動聲息地移到她身邊,低聲道:“你怪我了。”
飛飛沒有躲開他,反而自動自發地走到他身邊,拉起他的手與自己掌心相對,血絲印在他手上,涼涼的,有點腥味:“柒情絕,你手上有血。”鬆開手,扳回去給他看,“是我的血。”
柒情絕用從未有過的困惑眼神看向飛飛,這一刻他似乎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你走吧。”飛飛忽然後撤好幾步,背過身去冷聲道。
“什麼?”柒情絕只覺是自己聽錯了。
“你走吧,離開這裡,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兩輩子已經夠了,這輩子她不想再重蹈覆轍。
“你還要留在這,留在南宮寒身邊?”他以為她知道了一切會更加迫不及待地離開。
飛飛懶懶地回眸一笑:“做皇帝的女人,享萬千寵愛於一身,有什麼不好嗎?”
至此,柒情絕與飛飛的二度見面徹底結束。飛飛開始重複前幾日的生活,但每每都覺得有人在暗處觀察著她,用一種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困惑眼神。
而對於南宮寒閉口不提的皇后娘娘,飛飛也很乖巧地隻字未言,他既然不想把將一切實情告訴她的皇后辦了,那她又何必參合這趟泥水?她並不喜歡他,留在這裡只是自暴自棄,也算是權宜之計,至於他要不要為她做什麼,她還真不在乎。
一個月,兩個月,半年,眨眼間冬日已至,柒情絕真的沒有再出現在飛飛面前,但每當飛飛被南宮寒“侵犯”,便總會有莫名的冷風將他吹暈,而第二天醒來,他便以為什麼事都辦過了。飛飛知道,這都是柒情絕的所作所為。
她以為這一切都會重複過下去,直到她死去,因為她的耐性和脾氣已經磨平了,現在的一切對她來說只不過是逢場作戲,笑得不真心,哭也流不出眼淚,除了嘆氣,她能做的只剩下發呆。
直到有一天,在南宮寒想要對她做什麼時,那道冷風再也沒有吹起。那時她就知道,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皇上,我有點累了。”飛飛推開南宮寒,低聲說道。
南宮寒先是一愣,隨即便很解風情的輕撫了一下她的髮絲:“那你好好休息,朕去御書房看摺子。”
“恭送皇上。”飛飛行禮趕人,面上無悲無喜。
南宮寒抿了抿唇,他並不是什麼都看不出來,他知道這個女子看似順從,實則並不把他放在眼裡,這種與其他女人極致的反差令他沉迷,是以數月來伴她左右,甚至盼望她可以為他生下一男半女。可惜的是,孩子這東西他不想要時總是來,想要了卻不來了。
負手離開,南宮寒的背影在落幕夕陽下顯得蕭索無比,飛飛遠遠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孽緣。
南宮寒是個很奇怪的人,他喜歡折磨人,對每一個人都時好時壞,唯獨對她一直都很好。他就好像很沒安全感的孩子,愛不起,更怕受到傷害。他最喜歡的便是看那些女子在他的寵愛和懲戒下開懷難過,大起大落,那種感覺對他來說最是有趣。
飛飛心裡清楚這些,自然不會在他身上白費感情,她現在只是有些困惑,一直無處不在的柒情絕,今天為什麼沒有出現?
其實她並不是很確定守著她的人就是柒情絕,但除了他又會是誰呢?皺眉望向如鉤新月,飛飛情不自禁地轉頭看向天際北方,北斗七星上首星晦暗,與其他六星相比仿若石子,毫無生氣。
飛飛心裡莫名一緊,想不通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自己還對他放不下,乾脆直接躺床上睡覺。眼不見心不煩,但願明天起來不會再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