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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有點不開心,他就把我跟他兩個人關到一個很大的羊圈子裡去,擠在七八百隻比豬還臭的肥羊中間,要我把那些羊當做我的公公爺爺叔叔伯伯老爸;而且還要我叫他們。”伴伴流著淚說:“有時候他甚至還要我叫一聲就磕一個頭。”
聽到這裡,聽的人已經忍不住要嘔吐。
“那時候我全身上下全都又青又腫,好像也變得像是個活鬼一樣。”伴伴說:“我只求老天可憐我,讓我快點死。”
“可是你還沒有死,而且還逃了出來。”
“那真是個奇蹟。”伴伴說:“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連做夢都沒有想到。”
奇蹟也會偶爾發生的。
“我永遠忘不了,那天是三月十五。”伴伴說:“那一天的午時,就是處決丁寧的時候。”
標題 <<舊雨樓·古龍《風鈴中的刀聲》——第五章 行刑日的前夕>>
古龍《風鈴中的刀聲》
第五章 行刑日的前夕
(一)
三月十四,陰雨。
在江南,現在已經是草長茸飛的三月暮春了,這裡卻依;日潮濕陰冷,甚至可以像針尖一樣刺入人的血液和骨髓里。
尤其是雨,雨更愁人。縱有天下第一把快刀,也休想將那千千萬萬愁煞人的雨絲斬斷一根。
在這種天氣,火爐、暖鍋、熱炕、火辣辣的燒刀子、熱呼呼的打滷面,每一樣東西都可以把人的腳鉤住,鉤在屋裡,鉤在妻子的身邊。
天剛黑,路上已少行人;
西城外一片混飩,就好像一幅拙劣的水墨。
就在這一天,有一個從外地來的陌生人死在城腳下,是被人攔腰一刀斬斷的。
最奇怪的是,這個人的上半身倒在城恨下的一個石碑前,下半身卻遠在一丈外。
雨水衝去了血跡,泥濘掩飾了腳印,現在沒留下一點線索,死者身上也沒有一樣可以讓人查出他身份來歷的東西。
殺人者無疑是此中能手,殺得真乾淨俐落。
就算有人能猜出他是誰,也絕對不會說出一個字來。
這種兇案當然是永遠破不了的,直到很久之後,才有個人透露了一點線索。
這個人是混混無賴,有時候包娼詐賭,有時候偷雞摸狗。兇案發生時,他正好在附近。
根據他的說法是:
——“那天晚上我的運氣真背極了,於什麼都不順,家裡還有個胖騷娘兒們,等我帶酒回去祭她的五臟廟。”
——“那一陣聽說西城外有一票盜墳賊在做買賣,我就打上他們的主意了,想去給他們來個黑吃黑。”
——“就在我壯著膽子往那邊趟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人飛也似的跑過來,跑著跑著,這個人忽然從中間斷成了兩截,上半身忽然倒了下去,下面的兩條腿還在往前跑。”
——“這種事你們見過沒有,你說邪門不邪門?”
後來他又補充了一點。
——“當時我雖然已經嚇呆了,卻還是好像看見七八丈外有一個人影子,撐著一把油紙傘,像個鬼一樣站在那裡,就算是閻王老爺派出來的要命鬼,樣子都沒有那麼怕人。”
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差點連下面都沒有了,我嚇得尿了一褲襠,連滾帶爬的跑回去,才知道一褲襠的尿都結成了冰,連下面那玩意都差點凍成冰棍。”
所以這件兇案還是疑案,兇手是誰?始終都沒有人知道。
如果有人知道他們是誰,這件兇案就是件絕對可以轟動武林的大事了。
(二)
在刑部當了那麼多年差使,紅差也不知已經接過多少次,可是每到行刑日前夕,姜斷弦還是會覺得特別焦躁。一定要等他試過刀之後,心情才會穩定下來。
三月十四這一天也不例外。
冷雨季罪,天色沉鬱,姜斷弦穿著雙有唐時古風的高齒木履,撐著把油紙傘,沿著城腳往前面走,積雪已化為泥濘,寒雨撲面就像是刀鋒。
在如此陰寒的暗夜中,他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去於什麼?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要去,他只不過在找一個人而已。
這個人是誰?直到現在為止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如此嚴寒,如此冷夜,他從乾燥溫暖的房子裡冒雨出來,竟然只不過是為了要找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誰的人。
這種怪事大概也只有姜斷弦做得出,而且每到行刑的前日,都要同樣做一次,數十年如一日,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泥濘滿地,木履又重,姜斷弦行走時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有細雨打在油紙傘上,沙沙的響,聽起來就好像江南的春雨打在荷葉上一樣。
可是這兩種情懷就差得多了。
姜斷弦的意興更蕭索,仿佛也曾有一段殘夢斷落在江南。
就在這時候,他看見前面的城垣上,有一條人影用一種非常奇怪的姿勢飛躍了下來。
姜斷弦眼中立刻發出了光。
他看得出這個人施展的是一種江湖中極少有人能練成的獨門輕功身法,同時也想到這個人是准了。
這個人無疑就是近十年來最成功的獨行盜,做案五十六次從未失手過的“五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