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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隊開始往下俯衝。
邦托烏最大的「和平廣場」已然在望,將廣場的天空封起來的巨形賀拱型透明天頂,是很容易從高空辨認的標記。
船隊緩緩下降。
簡嚴冰冷的聲音傳來:「記著!當我們降在廣場旁的停機坪後,你獨自一人進入廣場,像其他往廣場玩樂的人那樣,千萬不要東張西望,找尋我方人的行蹤,若遇緊急狀況,按下裝在你腰帶左處的示警器便成。」
我有好氣沒好氣地道:「邦托烏每一個角落都在你們的嚴密控制下,會有什麼危
險。」
簡嚴忽地沉默起來。
我乘機猜度他。
這次突擊的猜測,使我成功地從他門禁森嚴的心靈里,捕捉到我想要的東西。
那是仇恨、不定和一幅圖象。
圖像是個臉相莊嚴的、長發垂肩、臉容清瞿的老者,雖然這十二年聯邦政府將一切有關他的圖片和文字完全禁絕,但他的音容仍為大眾所熟悉,就是因他整個人類進入了太陽能的全新時代。
他是十二年前因「聖廟事件」而失蹤的「太陽能之祖——達加西聖主。」
由此亦可推知達加西仍然生存,甚至成為聯邦政府的頭號大敵。
船隊通過張開的防污染護罩,降在停機坪上。
簡嚴道:「你由停機坪的七號出口出去,可通往廣場的『和平大道』,輸送帶在二十分鐘內把你送到目的的,一切要看你了。」
我微微一笑,離開飛船,往七號出口走去。
邦托烏是名副其實的人造森林,所謂「大道」只是建築物與建築物之間有空氣清新系統的密封巨大廊道,購物中心和娛樂設施,集中在這些「大道」的兩旁,以萬計的巨大廊道便這樣整個城市連接起來,在重要的交匯點,都有武裝特警駐守的檢查站,防止一切不利統治的事情。
我擠進大道的電力輸送帶上,隨著人潮,讓時速十哩的輸送帶將我們送往廣場去,四周密密麻麻全是人,使人迷失在人的浪潮里。
每個人都是臉無表情,諷刺的是在邦托烏里,人的距離少無可少,但心靈的隔離卻是大無可大。文明是否走至盡頭?
沒有人注意我的存在,沒有人注意他人的存在。在快要到達露天廣場時,幾個人從一旁衝上輸送帶,站到我身旁,被擠開的黯然不語,像換去抗議的能力。
那些人剛好將我夾中間。
我感到不大對勁,但在緊擠著人的輸送帶上,除非跨出帶外,否則要移離這些人亦是頗困難的一回事。
驀地在前面那穿深黑外套的人的背上,現出一個人的影像。
我就象看著一個傳播影像的活動熒幕。
我環視四周的人,他們都臉無表情,還太平間封擋別人的視線,使我成為一清楚地看到眼前影像的人。
眼光回到前面那人的背上,終於認出那影像是誰。
漢威博士。
我的同窗兼好友。
據厲時說,他在調查夢女時已神秘失蹤。
漢威兩眼射出誠懇的神情,接著在他頭上的空間顯現了一行字。
「老朋友!信任我,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整行字不斷在閃動。
我不由佩服之極,只有這種方法,才可避過簡嚴裝在我身上的竊聽器,但他們為何能如此準確地掌握我的先遣?難道情治局中竟有內鬼?
另一行字代替了先前的字閃動道:「設法撇掉情治局的人,到廣場區第十九號停機坪,我們將二十四小時布有人手在等待你。」
影像消去。
輸送帶往下滑去,變成一級級往下落的電動階梯。
廣場的入口在望。
那些為漢威傳訊的人若無其事在廣場入口處散掉,剩下我一個人擠進廣場。
廣場天頂處的人造太陽,把擠滿以萬計人的空間照得明如白晝。
我往廣場中心點的大噴水池走去。
混進了廣場的人潮里。
心內思潮起伏。
剛才的短暫接觸,使我知道漢威加入了組織嚴密的反聯邦革命黨,但他們怎能如此精確地掌握我的先遣,漢威因夢女而失蹤,這時找上我,不問可知是想設法營救夢女,我是否可以絕對地信任他們?有沒有可能這是厲時試探我是否忠實的手法?我有點後悔剛才沒有猜測他們的誠意,可事情實在太實如其來。
露天廣場是城東區近二千萬居民唯一的活動大空間,不過聽說政府為了應付增長的人口,計劃將她劃入建築藍圖,拆毀以造更多的住屋。
沒有人敢抗議,因為被列入黑名單是個無有止境的噩夢。
廣場人山人海。
婦孺的數目遠比壯年的男丁為多,不知這是否因政府大量徵兵報役的後果,也沒人知道被征如的兵被派到哪裡去,只有最高統治者才會曉得。
准慧或者也是知情者之一。
沒有人注意我的存在,也沒有留意他人的存在。
在這擠得密不透風的大都會裡,人的疏離反而更強烈。
愈多人走在一起,人愈感到自己的迷失和孤獨。
大水池嘩啦啦的噴水聲,傳入耳鼓。
被射燈染得五光十色的水柱,直噴上天,再散灑下來,使人精神一振。
一種奇怪的感覺忽地傳入我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