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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回復正常。
當我再睜開眼時,夢女靜靜地看著我,溫柔若水中夜月的眼神,深藏無盡的哀傷。
她的眼神並不是靜止的,而是兩團烈燒的火,能使我的心化作繞指柔的熱火,令我最震撼的竟是其中傳出熾烈的愛,一種廣被的深愛。
我的心靈在抖震顫動。
准慧和厲時正監察著我的一舉一動,一個不留神,便是殺身之禍,只要元帥首肯,厲時可以輕易安排我意外身亡,而在利害衝突下,准慧會毫不猶豫犧牲我這七年前被她拋棄的舊情人。
她的眼神逐漸變化,充滿憐惜,似乎我們對調了身份,單傑聖士才是階下之囚。
我的心靈對流學首席的權威,但比起她來,卻像手電筒和太陽的分別。
「唉!」
她沉重的嘆息在我心靈內響起。
我按不下大亂的方寸,霍地站起。
她的眼神回復安寧寂靜。
深吸一口氣,我坐回椅內。
我明白了漢威博士和他的兩個同僚在接觸夢時遭遇到的一切。
而我的感受一竅不通比他們更深入,因為在心靈對流的能力上,我也遠比他們優勝。
我感到她在說:「我終於遇到一個能和我心靈建立真正聯繫的人。」
准慧他們在看著,我不斷提醒自己這事實。
夢女!你究竟是什麼人?你的宗教是否就建基在這種心心相傳的基礎上,那又有何目的?
夢女的眼睫毛抖動幾下,眼帘緩緩合上,將夢般的天地封閉起來。
我試圖察看她心靈,卻不得其門而入,一陣勞累蔓延全身,我幹了超出我能力的工作。
我站起來,搖搖晃晃往室門走去。
准慧在外面將門打開。
我步出門外,門在身後關上。
准慧立在面前,銳利的美目在我臉上搜尋我和夢女接觸的任何線索。
心力的消耗使我一陣暈眩,往前倒去,倒在准慧驕挺的身軀處。
准慧一手摟著我的腰,以身體支撐我。
久違七年的熟悉體香,鑽進我的鼻孔里,使我由一個夢步進另一個夢裡。
准慧依然以那冰冷的語調道:「單傑聖士,休息一會才作報告吧!」
這兩句話像冷水般淋下,為何她不體諒我的勞累,一切全以功利作大前題,我想起夢女那對充滿了解和憐惜的眼睛。
回望囚室,她仍像石像般坐著,但我對她的印象已徹底改觀,她代表的是一個美夢,一個人類自進化開始以來一直追尋的夢。
厲時的聲音通過傳聲器響起:「准慧專使,單傑聖士需要好好的休息,我在聯邦酒店為你們訂下頂樓的兩個房門,飛船正等待將你們送到那裡,明天九時正我會在這裡等你們。」
黃昏時分,我從昏睡里驚醒過來。
壯麗的邦托烏夜景,無究無盡的點點燈芒,在落地玻璃外向四方八面延展,我記起這是聯邦酒店最高第一百五十二層內的一個豪華房間,是只有聖士和掌握實權的地方首長,才可以入住的地方。
我坐到窗前的搖椅上,默默凝視遠方孤峰般從其他低矮建築物聳立出來的金字塔,經的峰尖給污染的厚雲橫蓋過。
我想起夢女的眼睛。
裡面有無盡的故事和天地,等待我去發掘和經驗。
我痛恨我們之間現在那種關係。
她熾烈的眼神在我心中燃燒著,那是進入她心靈的通道和進口。
在邦托烏上空飛行的噴氣船,劃出一道又一道美麗的彩線,加進壯麗的市景里,這人類最偉大的城市,內在是否和外表同樣美麗?
夢女的倩影驅之不去。
我感到心裡的盼望像林火的蔓延,渴望與夢女的再接觸。那不是審問者要從被審者處獲得可邀功的消息的渴求,而是想參與夢女心靈的美麗大地。
我知道只要開放自己的心靈之門,她便可以走進來,讓我分離她的世界,也讓她分享我的世界,雖然在這冷酷功利、爾虞我詐的社會裡生活這麼多年後,我能貢獻給她的實在極為有限。
無論人們怎樣欺騙自己,人類自出生後便註定生活在自己個別隔離的「島宇宙」內,但只要我向夢女開放自己,她便可以使兩個孤立的個體合而為一,她將成為我,我將成為她,這是否才是愛的真諦?愛的極致?
人類追求愛情,最終的目標是否是這種形式的結合?生命由肉體的結合而來,那生命的峰顛是否應從心靈的結合而攀上去?
門鈴響起。
誰?
我從搖椅站起來。
門開處一名身長玉立,穿著酒店員工制服的女侍推著盛滿食物水果的餐車進來,在聯邦內水果都是在溫室內培植的,珍貴異常。
女侍微笑道:「聖士!你的晚餐來了,是專使為你點的。」
我心中一震,從昏睡中醒來一直想不起准慧,我感到解除魔咒般的輕鬆快意。
肚皮響叫,該是進食的時候。
我坐到餐桌前,暗忖不知道准慧在隔鄰的房間幹什麼?我睡時她有否過來看我?
女侍為我戴上蓋在胸前的雪白餐巾,動作輕柔,然後拿起刀叉,為我切割碟上的牛
扒,她的手雪白纖長。
我愕然道:「讓我自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