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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屋頂緩緩浮現三道鬼面黑影。
鬼士——賞金殺手,皆以鬼面示人,行事隱秘,手段狠毒,以重金受僱於人,極少失手。賞金輕則黃金千兩,重則價值連城,普天之下能請得動鬼士殺手的必定非富則貴。
“哪位金主這麼闊氣,看上桑某的腦袋?”她冷笑,將一張帶血的鬼面擲向屋頂。
黑暗中,一枚暗器疾she而出,將那張鬼面在半空擊成碎片。
“我等只管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三道鬼影倏然掠下屋頂。
月影寒芒乍起,數枚暗器與刀刃碰撞發出森寒刺耳的脆響。不過眨眼之間,那一抹立在院中央的瘦削身影突然消失無蹤。
“人呢?”三名鬼士錯愕地怔在原地。
夜,出奇的靜,風中彌散著死亡的氣息。
忽地,似有水珠滴落的聲響從黑暗中傳來。三名鬼士迅速聚攏,同時望向院落里的那株青柏。水珠滴落的輕微聲響依稀可聞,夾雜著絲絲血腥之氣飄散在空氣中。
“在樹上!”一名鬼士突然提劍而起,朝著樹梢上的某一處疾刺而去。
暗器疾發之聲驀然劃破空氣。
沉悶的慘叫突起,兩名鬼士駭然看向樹幹之上痛苦掙扎的同伴。一枚長鏢不偏不倚貫穿了那名鬼士的喉嚨,將他生生地釘在樹幹之上,汩汩的血流之聲自喉間發出,在寂靜的夜色中分外驚心。
腥濃的血氣撲面而來,熏紅了兩雙殺氣騰騰的寒目。
剩下的兩名鬼士猛然轉頭,操起手中寒光森森的長劍撲向不知何時立於他們身後的瘦削身影。
不過片刻之間,三名同伴便相繼死在這個看來並不起眼的“少年”手中,令他們不免憤怒、駭然。五名鬼士殺手竟滅不了一個半大的“少年”?
面對兩名鬼士殺手兇狠凌厲的進攻,桑珏的身形不見一絲凌亂,沉然揮刀應對,瘦削身影在眼花繚亂的劍影寒芒之中遊刃穿梭。
刀劍交鋒的鏗然聲響驚動了府里的巡侍,夜色中陣陣急促的腳步往後院的方向奔來。
匆匆一瞥間,對面院落里的燈火忽然亮了起來。桑珏心下一沉,手中“霜月”驀然急轉刺向側頭望向燈火方向的一名鬼士。
那名鬼士閃身疾退數步,手中欲發的三枚長鏢掉落在地。
就這一眨眼的工夫,桑珏的背後出現了一絲空當,再轉手揮刀時,勉強擋下了直劈而來的劍勢,卻避不開迎面而來的凌厲掌風。沉重的一掌擊在她的胸口,將她整個人擊出數丈之外。
以“霜月”撐地而起,桑珏半蹲在地,胸口一陣氣血急涌,頓時噴出一口猩紅。
兩名鬼士殺手毫不遲疑,雙劍合一,身影閃電般移動。
未及喘息,桑珏挺身拔刀,硬生生地接下那力道兇猛的一擊。刀劍相抵的瞬間,巨大的衝擊力將她逼退至牆角。借著慣力,她驀然側身蹬上牆角,身體飛躍而起。
待兩名鬼士收劍回身再擊,桑珏手中的“霜月”彎刀已然化做銀月光影劈空而至。
兩名鬼士左右仰身閃開,“霜月”刀身的微弱銀芒如幽冷的月光擦面而過。眼見“少年”的刀勢劈空,兩人迅速挺身抓緊時機反擊。
然而,任誰也未曾料到,那一擊看似已去的刀勢竟在剎那間再次回擊。
身體落地前的一瞬,桑珏驀然將未落的刀勢猛然收回,凌空旋身反手揮刀……
“啊!”兩名鬼士同時驚呼,眼睜睜地看著月影回掠而來。
刷地銀芒閃過,夜色中噴湧出兩股妖異的紅霧。
五十四、皇宮失火
門開的剎那,洛卡莫被眼前所見驚得臉色微白。
庭院中央,那一抹瘦削的身影半身浴血,蹲在地上捂著胸口喘息,手中的彎刀滴血成線。
“珏兒!”他驚呼一聲,疾步向她奔去。
“別過來!”沙啞的聲音驀然響起,喝止住洛卡莫急切的腳步。
侍衛長帶著眾侍衛衝進院門,看到橫躺在地的數具屍體,愣了愣,便朝桑珏跪道:“屬下失職,請將軍責罰。”
桑珏瞥了眼對面院落里那一抹臉色蒼白的人影,深吸了一口氣,起身對侍衛長說道:“我沒事,把這裡清理一下就好。”
侍衛長一臉愧色,沉默地跪了一會兒才領命而起。
管家金花披了件單袍匆匆趕來,看到一地血腥頓時面露駭色,倚在院門處掩面欲嘔。
洛卡莫走過去將她扶至自己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金花休息了一會兒緩過氣來,羞愧地垂首對他說道:“金花只是擔心少將軍……沒想到……給您添麻煩了!”
洛卡莫聞聲將目光自對面的院落收回,微微露出一絲笑容,說道:“那麻煩你去準備一桶沐浴的熱水來,當做回報好嗎?”
金花一愣,臉上微染紅暈,連忙點頭,“奴婢這就去。”
待侍衛們清理完殺手的屍體相續離開之後,洛卡莫終於疾步朝桑珏走去,不由分說地一把拉過她握刀的右手,“你受傷了?”
他臉上的急切和擔心令她愣了一下。之前不小心被一枚暗器擊中右臂,傷口流出的血早已與那兩名殺手的血混成一片,若不細看根本分辨不出。所有人都未察覺,而他竟然一眼就看出來了。
“小傷而已,死不了。”她輕描淡寫地說著,想要收回手卻牽動了手臂上的傷口,身體微微僵了一下。
他臉上的關切漸漸顯出一絲慍色,“你身上還有多少‘小傷’?”
“我自己清楚。”她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往屋子走去。
“接受別人對你的關心就那麼難嗎?”隱約透著憂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什麼時候你才願意卸下蒙在你心上的那張面具?”
桑珏的步伐頓住,沉默了許久,忽然回身看向他道:“這個世上,會有一個更值得你去關心的人,但不是我!”沙啞的聲音平淡如水,明白而不留一絲餘地地拒絕。
奴僕抬著浴桶緩緩走進院來。金花上前向桑珏行了禮,然後親自領著奴僕進屋,安置好浴桶,備好更換的乾淨衣裳之後便退出房間,恭敬地說道:“一切已經準備妥當,少將軍可以沐浴更衣了。”
瞥了眼垂首立於一旁的年輕管家,桑珏重又將目光轉向沉默不語的洛卡莫,神情依然漠然,只是語氣中微微有了一絲溫度,“謝謝!”
直到門板合上的聲響傳來,金花才緩緩抬起頭來,一直緊繃拘謹的神情終於緩和。她轉頭看向身旁俊雅沉默的身影,剛要開口說話,忽地愣住了。
洛卡莫看著合上的門板,唇邊掛著一抹異樣的笑容。那樣的笑容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反而令人覺得莫名的悲傷。
“表少爺……”她小心翼翼地開口,眼中帶著一絲不敢張揚的關切。
“嗯。”洛卡莫看向她,臉上的神情恢復如常,開口對她說道,“這裡沒什麼事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金花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遲遲不願離去。
“過不多久就該天亮了!”他溫和地笑了笑,催促她趕緊回去休息。
她沉默了一會兒,方才垂首行禮,輕輕說道:“表少爺也早點兒休息吧。”
洛卡莫點了點頭,目送她離去。之後,他回眸看了眼身後緊閉的門扉,幽幽嘆息了一聲,獨自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溫水洗去了身上的血漬,卻洗不掉滲入空氣里的血腥氣息。
簡單地處理包紮好右臂的傷口後,桑珏換上了潔白柔軟的睡袍,然後推開窗子讓夜風驅散屋裡殘留的血腥之氣。
血跡斑斑的“霜月”靜靜地躺在桌上,刀柄處那一抹流轉的月光襯得刀身上的血色分外猩紅。她伸手撫向刀身,寬大的衣袖不小心碰到刀身上的一抹殘血,轉眼間袖口處暈開了一朵妖艷的紅色。她的手驀地僵住,怔怔地看著雪白衣袖上的那抹紅。
純淨的白是聖潔的,容不得一絲污點。
純淨的白是脆弱的,經不起一絲考驗。
那一朵血紅,即使褪盡了顏色,也還不了衣袖最初的潔白。
她忽然淡笑起來,索性用整隻衣袖去擦拭“霜月”上的斑斑血跡。
一朵朵猩紅的花在潔白的衣袖上綻開。紅與白的鮮明對比,猙獰的血色竟是那般的妖艷奪目!
許久,直到“霜月”的刀身上再也找不出絲毫污跡,她才心滿意足。
桌上的燭火微微跳動著,屋裡的光線有些晃動。
將“霜月”放至床頭後,桑珏重新換上了常年不變的青色長衫,轉身正欲上床,驀地一陣眩暈襲來。
身體倒落在地的一瞬間,燭火的光亮突然消失,屋內一片漆黑。
地下冰涼的寒氣緩解了她頭部的眩暈感。睜開眼,一室的黑暗仿若死亡一般,她下意識地望向窗口的方向,黑暗,依然是無盡的黑暗!
她就那麼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睜著眼傾聽黑暗裡偶爾傳來的畢剝聲。
許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她驚覺而起,黑暗中額頭撞上了桌角,吃痛的剎那,視線陡然清晰。
“將軍!”侍衛急切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她一把拿過“霜月”,開門而出。
“宮裡出事了!
穹隆銀城的夜變成了紅色,血一般的紅色。
火光自皇宮的方向直衝上天,染紅了寂靜的夜空。瘋狂蔓延的火苗和滾滾濃煙如妖冶的鬼舞者在夜空下狂舞。
哭喊聲、驚呼聲、奔跑聲,一片嘈雜,皇宮如開鍋的水一般沸騰。所有人都朝著同一個方向奔去,一桶又一桶的水被潑向被大火吞沒的布林院——世子妃候選少女們的居所。
皇宮禁衛披著層層濕透的棉被沖入火海救人。數不清的宮女、侍奴將布林院圍住,密密麻麻如螞蟻一般來回傳遞著水桶,不停地將水潑向燃燒的火焰……
正是火勢最猛烈時,漫天的黑煙燻得人睜不開眼,只聽到驚恐的哭喊聲自大火中隱隱傳來,卻看不清人影。
“快快快,動作快點兒!”內侍總管布隆焦頭爛額,全身的衣衫都濕透了,一邊揉著被煙燻得不停流淚的眼睛,一邊拼命扯著尖細的嗓子催促著宮人運水。
布林院外亂鬨鬨的,全是提著水桶的人。
忙得暈頭轉向的布隆一回身,被迎面而來的人影撞個正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哪個沒長眼的……”他惱怒地罵到一半,猛然看清面前的人,慌忙跪道,“哎喲,奴才不知是世子殿下,該死!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