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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應該比紫兒更明白,在帝王的權勢面前,誰都沒有拒絕的餘地!”她冷冷地看著他,唇邊的那抹笑意如芒刺一般扎入他的眼底。“我沒有,桑珏也沒有!”
三日後。甬帝詔告天下,格來公主賜嫁山南雅隆部落聯盟首領之子赫連羽,婚期定於七月初七。特賜桑氏之女桑珏“狻猊將軍”之銜,擔負公主送嫁之責。鎮國公府再一次成為眾目之焦。帝都上下還在揣測何時甬帝會正式詔告天下,冊立桑珏為“甬後”,不料等來的卻是重新賜封“狻猊將軍”之銜的皇榜。
“准甬後”將以將軍之名護送公主出嫁,這還真是史無前例!看著重新換上繡金虎紋絳袍的,一身將帥打扮的桑珏,洛雲心頭久久難以平復。她一心希望一家人能過上平平靜靜的日子,卻不想,意外接二連三。
“真不明白,那麼多的將士為何偏偏要珏兒送嫁,珏兒好不容易恢復了女兒身,如今又要……”“娘!”桑珠打斷洛雲的話,看了眼府外等候的禁衛隊伍低聲說道:“您要抱怨也要等咱們關起門來啊!難不成你想讓珏兒抗旨?”
“我心裡難受嘛!”洛雲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淚痕,神色間籠著一抹散不去的擔憂,拉住桑珏的手叮囑道:“珏兒,你一定要小心啊!”桑珏反握住母親的手笑道:“我又不是第一天進做侍衛,您擔心什麼?”身為送嫁將軍要在公主出嫁前一直隨護在公主身邊,直至公主順利出嫁。
“我是怕送嫁途中會發生……”洛雲的話剛要出口便被桑吉喝斷:“別亂說話!”看著父親一臉凝重的臉色,桑珏拍著洛雲的手寬慰道:“娘,我只是送嫁,又不是打仗,不會有危險的,您就放心吧!”
禁衛隊伍已在府外等候多時,桑珏便不再多耽擱,與父親點頭道別後便隨禁衛們一同離去。看著漸漸遠去的人馬,洛雲心頭始終不安。莫名地,她總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一百、公主出嫁
七月初七,帝都穹隆銀城禮花撲天蓋地,鑼鼓喧天。短短一個月,甬帝為格來公主準備了滿滿九百九十九車的嫁妝,其豐盛程度空前絕後。紅毯從皇宮一路鋪下亞丁高原,長長的嫁妝車隊以紅錦裝點,宛如紅色的長龍蜿蜒在山道之間。
純金打造的公主嫁輦披掛著重重的紫色紗幔,在一片紅色的海洋中獨顯尊貴飄逸,仿佛飄浮在紅色海洋中的神舟。太上皇、太后、甬帝一直將公主的嫁輦送至亞丁高原下的棧道,沿途無數百姓圍觀送別。
最後九十九注禮花齊放,甬帝騎著白馬上前,親手將皇氏金冊交予送嫁將軍,囑其一路確保公主安全。桑珏單膝跪地,雙手接過金冊。一身絳袍盔甲,乍然看去那挺拔身姿確是一位英姿颯慡的少年武將,很難想見那隱匿在頭盔下的是怎樣一張絕塵驚世的美麗容顏。
號角長鳴,公主嫁輦起駕。桑珏翻身上馬,領兩萬送嫁鐵騎為公主嫁輦開道。洛卡莫混在人群中,默默為那送嫁之人祈禱,希望上天保佑此行一路平安。
綿延數里的紅色車隊漸漸消失在視線之中,人群開始散去。他亦轉身跟隨人群移動,走了一小段後,他驀地停下,微微驚訝地看著站在人群中的那抹柔靜的身影。愣了一下,他露出慣有的笑容,緩緩朝站在人群中的金花走去:“你也是來看熱鬧的吧!”
“嗯!”金花輕輕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沖他笑了笑說道:“沒想到能在這兒碰到表少爺!”“我也是來看熱鬧的!”洛卡莫說得清淡,仿佛他和其他人一樣,真的只是來看熱鬧罷了。
金花洞悉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卻只是關切問道:“表少爺好久都沒回家了,梅里閣里近來事務特別繁重吧?”“嗯!”洛卡莫有些不自然地笑笑,下意識地移開目光:“是挺忙的。”“那……表少爺什麼時候回家呢?”金花小聲詢問著,臉頰有些微紅。洛卡莫愣了愣,目光看向她,神情有絲恍惚。
“嗯,這些日子,夫人一直惦念著您,所以……”金花有些慌亂地急忙解釋,臉頰卻越發cháo紅。洛卡莫抬眸看向遠方,喃喃重複著:“回家……”“表少爺?”金花小聲喚他,眼中有絲擔憂。
半晌,他忽然嘆息一聲,再看向她,神色恢復如常,笑道:“等忙完了這陣子吧!”“哦!”金花愣了下,跟上他的腳步往亞丁高原上走去。
由於隊伍過長,路途顛簸,格來公主的送嫁隊伍走得極為緩慢,天黑前未來得及趕到帝都管轄邊境的客棧。察探了周圍的地勢之後,桑珏下令隊伍在靠近官道旁的樹林邊過夜。
從未曾出過遠門的桐紫兒在嫁輦內顛簸了一整日,厚重繁複的嫁衣更是令她喘不過氣來。車一停穩,她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掀開車簾想要下車透口氣。陪嫁的侍女小心地攙扶著她,誰知她腳還未抬出嫁輦,便被隨行的護衛攔住:“將軍有令,請公主暫時不要下車!”
“公主都在車內悶了一天了,出來透透氣還不行麼!”侍女有些不滿地瞪著護衛,執意要扶公主下車。護衛倏地上前一步擋在嫁輦旁,面無表情地重複道:“將軍有令,請公主暫時不要下車!”
“你……”侍女氣得瞪圓了眼。“算了!”桐紫兒抬眸看了眼正在不遠處安排人手紮營的桑珏,淡淡說道:“我就在車內再呆會兒吧!”侍女一臉不滿地瞪了護衛一眼,重新扶公主進入車內。
不一會兒,一名士兵小跑著對守候在車旁的護衛交待了幾句又匆匆離開。侍女好奇地掀開車簾,看到護衛手中多了一捧野果。護衛將水果從車簾下遞了進去,說道:“這是將軍為公主摘來的,公主先解解渴!”
“這是什麼果子,通吃麼?”侍女挑剔地看著那些長得形似雞爪的紅褐色野果,一臉懷疑。桐紫兒只是看了一眼,說道:“是枳棋,又叫拐棗!”侍女一愣,未料到金枝玉葉的公主居然認識這種不起眼的野果。桐紫兒輕輕剝開果柄上的皮,將果肉放進嘴裡,然後對侍女說道:“嘗嘗,很甜的!”
侍女將信將疑,也拿了一個吃進嘴裡,果肉入口立刻驚訝地瞪大了眼:“真的好甜!”“呵呵!”桐紫兒笑著,又遞了一個給侍女:“枳棋的果柄粉碎後加水可以熬製果糧、飴膏,發酵釀酒;若製成果脯,比葡萄乾還甜,比杮餅更美味。”
“公主,您怎麼知道這麼多的,這種野果,奴婢都沒見過呢!”侍女望著她,一臉敬佩。桐紫兒臉上的笑容微滯,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我小時候曾經吃過一次……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侍女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麼,挑出幾個肥厚的果柄剝了皮遞給她。約摸半刻鐘後,車外再次傳來護衛的聲音:“公主,您現在可以下車了!”侍女掀起車簾將桐紫兒扶下嫁輦,發現之前還空空如也的營地正中多出了一頂帳篷,四周的野糙也被除得乾乾淨淨。
“公主請!”護衛將桐紫兒送至帳篷外後,退守在一旁。待侍女扶著桐紫兒走進帳篷,不覺又是一驚。厚軟的毛氈鋪滿了帳篷內的地面,軟榻、矮桌一應俱全,甚至角落裡還擺放了一隻點燃的香爐。空氣中隱隱飄浮著清醇的檀香。
“想不到‘狻猊將軍’還挺有心的,連公主最喜歡的檀香都準備了。”侍女剛扶著桐紫兒在軟榻上坐下,帳篷外便又傳來護衛的聲音。門帘拉開,三名士兵分別端著一盆清水、一盤肉乾、一份熱粥走了進來。
看著桌上的清水和食物,侍女愣了愣,感慨道:“原來‘狻猊將軍’一直在為公主忙著呀,我還以為……”想到之前還在心裡埋怨“狻猊將軍”不講理,侍女心底頓生出許多愧疚。
郊外的夜格外寂靜,蟲鳴聲清晰可聞。待大部分人都睡去後,桐紫兒披了件厚厚的披風輕輕走出帳篷。營地正中的篝火熊熊燃燒著,夜巡士兵的身影不時經過,長長的影子倒映在帳篷上。聽到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桑珏並未回頭,手中繼續著添柴的動作。
桐紫兒猶豫了一下,緩緩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坐下。“公主不習慣野外的生活吧!”桑珏輕聲開口,拿了根粗壯的樹枝挑動著堆積的柴火,讓火能燒得更旺一些。“只是睡不著!”
桐紫兒亦拿起一根樹枝伸進火里,待樹枝燃著,忽然說道:“知道我為什麼要求讓你做送嫁將軍麼?”桑珏默然不語,只是輕輕挑動著柴堆。
“因為……我一直都希望能和‘阿緲’有一段特別的回憶。”桐紫兒看著跳動的篝火微笑說著,火光映照在她甜美的臉上勾勒出一抹柔和的光影:“我想,還有什麼比在‘阿緲’生日的那天,讓‘阿緲’送我出嫁更刻骨銘心的呢?”
桑珏挑動著柴火的手驀地一僵,一團火星自篝火中竄了起來,稍縱即逝。“這麼做,是懲罰別人還是傷害你自己呢?”“呵呵!”桐紫兒笑著,那笑容一如當年純真:“無所謂,至少這樣能讓‘阿緲’一輩子都記得我!”
火光跳躍著,將兩道並肩而坐的影子拉得很近,卻又始終隔著一道細微的fèng隙。桑珏輕嘆一聲,轉頭看向桐紫兒,淡淡說道:“其實,所有人都希望你幸福!”話落,她起身叮囑桐紫兒早點休息,然後轉身離去。
夜色中,桐紫兒獨自坐在火堆旁,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在火光中凝結成一滴晶瑩的淚水滑過臉頰。
一百零一、鬼士劫親
格來公主的嫁隊在經過整整二十四天之後,穿越了大半個象雄的圖版,終於到達了送嫁隊伍的終點,唐古拉山口。過了山口,便是山南雅隆部落聯盟的領地——雅隆河谷。要塞官員派使者送去消息,公主的嫁隊已到達,休整一日,為雙方的嫁娶儀式作準備。
一路風塵僕僕,將士、隨從都十分疲憊。安頓好公主後,桑珏便下令隊伍解散,讓將士、隨從們各自休息。她則與要塞官員清點了陪嫁物品,然後又仔細商量了明日嫁娶儀式的注意事項和細節。一切辦妥之後,已近傍晚。
站在要塞依山而建的塔樓之上,遙望山口另一端雅隆部落聯盟的邊境城樓。夕陽將空曠的天際染成了一片絢麗迷離的紫紅色,為城樓另一邊那片四季如春、雨水豐沛、土地富饒的雅隆河谷增添了幾許令人神往的美麗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