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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幕接著一幕,
法院外,警察將帶著冰冷鐵拷的她帶上警車,大伯衝到喬宜傑面前,揮手就是一拳,他的嘴角滲出了血。
大伯又指著喬宜傑破口大罵,聲嘶力竭罵他喪盡天良,罵他不該救一個狼心狗肺的畜生……
喬宜傑只是低下頭,拾起散亂的資料,抬頭看著警車載著她開走。
她雙手緊緊攥著車窗上的鐵欄,無聲地問他,“疼嗎?”
……
記憶錯亂一般,無影無形地飄來盪去。
她捂著劇痛的頭,拼命搖,眼前又出現……
灰色的銅牆鐵壁里,淡薄的晨光從高高的天窗she進來,塵埃在灰白的光束里懸浮,一陣微風吹進,塵埃四處遊蕩。
她穿著灰白條紋的衣褲,蜷縮在角落裡……
獄警打開門,告訴她有人來看她。她驚喜地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鎖骨的劇痛,拼命往會見室跑。
她以為媽媽的病終於好了,來看她來了。
上氣不接下氣的她盼來的卻是喬宜傑沉重的表情,他告訴她——她的最後一個“親人”走了。
她眼前一片漆黑。
“你騙我!你騙我!”她發瘋地抓著喬宜傑的袖子,如同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的稻糙……
……
接下來,是她最痛苦的記憶。
醫生不停地往她的胃裡灌水,混著藥味的液體從鼻腔噴出來,昏迷中的她驟然驚醒,拼命掙扎,斷裂的鎖骨在掙扎中再度錯位,疼得她全身汗如雨下。
她拽著醫生的袖子求著他放過她,可是她連呻吟聲都發不出來……
回憶將她撕扯得支離破碎,沐沐按著胸口,艱難地喘著氣。
不知不覺中,一雙手溫柔地拍著她的背,她朦朧著抬起頭,看見那張最美好的臉在她眼前,她伸手,小心翼翼觸摸,如同撫摸世上最珍貴的寶貝。
他一動不動讓她摸索。
“沐沐,我知道你衝到馬路上,是想要自殺,我也知道,有人欺騙了你,有人傷害了你……沒關係,都過去了。以後你有我,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她抱住他,無聲地哭泣。
她很想告訴他:如果不是他,她不會活到今天。
早在多年前,喬宜傑把她媽媽的遺囑交到她手裡那天,她本該死了。
要不是在她意識已然空白的最後一刻,一股電流傳入心臟,在心臟觸電的震顫里,她忽然又想起暴風驟雨里的一幕,他走下車,雨水打濕他的臉,他深情地看著她,將她抱入懷中……
要不是她對這個冰冷的世界還有最後一點留戀,她已經死了……
因為對她來說,死亡比活著容易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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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痛和強光將沐沐從夢中喚醒時,已是第二天清晨。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睡著陌生的臥室里,身上蓋著淺灰色的薄被。房間的主色調是銀灰色混著潔白,最沉靜的奢華。
床邊的柜子上擺著一張照片,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穿著一模一樣的軍裝,他們摟著彼此的肩膀,笑容特別炫目。
這是,卓超然的臥室?沐沐捶了捶混亂的頭,終於想起來,她昨晚喝醉了酒,在他的懷裡哭到失去意識。
之後的事情,她完全想不起來了。根據她身上這套昨天的裙子推測,他們應該什麼都沒發生。
沐沐定了定神,爬下床,推開臥室的房門。
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穿著深灰色襯衫男人,背對著她,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身體斜靠著沙發扶手,看著無聲的電視。
聽到開門聲,他幽幽回眸,似笑非笑勾勾嘴角。“大嫂……”
每當這兩個字從卓超越的口中喚出,她總感覺他的語氣透著強烈的諷刺。
“睡醒了?我大哥回部隊了。”卓超越從沙發上站起來,指了指桌上的白粥。“他給你煮了粥,吃點吧。”
第 21 章 情逝
桌上擺了銀色的餐巾,餐巾上放著一個罩了蓋子的瓷碗和一杯白水,碗邊平放著銀色的筷子和勺子,還有一張印花的紙巾。
乾淨整齊的擺放,一看就是用了心的人做的。
沐沐走到桌前,打開瓷碗的蓋子,裡面的粥還冒著熱氣,散著稻米的清香。
她雙手捧著白玉般剔透的瓷碗,暖意浸入她冰涼的手心。卓超然對她實在太好了,這份真心,讓她不忍踐踏。
見沐沐捧著碗失神,卓超越走過來,背向桌子,雙手搭著桌面,輕輕倚在桌邊,剛剛好身體與她錯開,卻能面對她的臉,清楚看見她紅腫的雙眼和烏黑的眼圈。
“昨晚沒睡好麼?”他的笑意滿是曖昧的譏誚。“唉,我大哥也真是的,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沐沐手一松,碗掉在桌上,粥撒了出來,她慌忙伸手去扶。不想,他又靠近她一些,唇幾乎碰到她的額頭。“你如果受不了,可以求他……哦,我忘了,你說不出來。”
手毫無力氣地顫抖著,碗徹底倒在桌上,白粥順著餐墊蔓延到黑色的桌面上。
看著桌面上流過的白色液體,沐沐不禁想起那一晚,她被他弄得渾身癱軟,連氣都喘不過來,她抓著他的手臂,求著他:“不要……我求你,輕一點,求你……”
一滴汗水墜落在她胸口,他看著她的唇,似乎聽懂了她想說的話,“你在求我嗎?”
她咬著早已紅腫的唇,狂點頭。
他挑眉,笑得很討厭。“想要快一點?”
她拼命搖頭,再快一點她非死不可。
“哦,想慢一點?”
她急忙點頭。
“好吧,那我們就慢一點……結束……”
有苦難言的她,恨恨咬牙,狠狠瞪他,並且在心裡暗暗發誓以後能說話了,一定要罵他一萬遍:“可惡,下流,無恥……”
思及此處,再看眼前一臉邪惡的男人,他的笑容完完全全與她記憶中的影子重合,絲毫不差。
一直在猶疑徘徊的她,有種強烈的感覺——卓超越,才是那個男人,她一直在尋找的人……而卓超然,她不敢去想,她的腦子裡混沌成了一團。
她顫抖的手指捉住他的衣袖,仰起頭,他無法捉摸的笑意在她眼前模糊一片。
她無論如何也要弄明白,到底誰才是她要找的人。
她努力張開嘴,很想很想問:是你嗎?那天晚上的男人,是你嗎?
卓超越卻淡淡的抽回被她扯住的衣袖,淡淡地微笑,“有事嗎?大嫂……”
一時心亂如麻,她四處張望,想找紙和筆。
“不用寫,有什麼話你說吧,我能讀懂。”他說。
如果不是他提起,她完全忘了卓超然說過,卓超越會讀唇語。至於他為什麼會唇語,她無暇去深想。
她努力冷靜了一下,試探著問。“你還記得我嗎?”
他看著她的唇,很久很久。
她以為他沒看懂,又說了一遍。“你還記得我嗎?我們應該見過面。”
他搖頭。“我記不太清了。”
“四年前,你去過落日酒吧麼?”她緩緩說著,好久沒有過這樣一種感覺,好像她又能開口講話,又能和人聊天,這種久違的暢所欲言,讓她心激動得有些疼痛。
他再次搖頭。“我去的酒吧太多,記不得了。”
“那你記不記得,你借過一個女孩兒五萬塊錢?那天下著雨,很大……”
他看著她,嘴角牽出嘲諷的笑。“為什麼要問這個?”
“我……”
他身體傾向她,挑起她的下顎,一臉無所謂的輕佻。“如果,我告訴你我借過,那個女孩兒為了感激我,陪了我整整一個晚上……不論我讓她做什麼,她都不拒絕,所以,我們試過……很多有意思的方式……”
他頓了頓,滿意地欣賞她慘白的臉。“我這麼回答,你心裡是不是好受點呢?”
……
沐沐以為自己經歷過太多的打擊,早已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什麼打擊都能承受,什麼痛苦都能忍耐,然而,這一刻,她才知道,命運之神總有辦法讓她一次比一次更崩潰。
他的笑在她眼前扭曲,變得猙獰,變得殘忍,這就是她等了四年的男人,期待了四年的重逢,盼望四年的奇蹟。
美夢被他的笑剎那間撕成兩半,一個是溫潤如玉的卓超然,一個是陰冷可怕的卓超越,到底哪一個是她的美夢,哪一個是她的噩夢,她已經分不清了。
早知道等來的是這樣的解決,她寧願他忘記了她,忘得徹徹底底。
哪怕像卓超然那樣,漠然伸手自我介紹也好啊,她至少還能承受……
卓超越走到她身前,雙手搭在她身邊的桌子上,將她整個人囚禁在雙臂和桌子中間。
“大嫂,你放心……”卓超越的笑越來越冷。“我不會告訴我大哥,他的女朋友曾為了五萬塊錢跟我上過床……因為,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會再要你。一日夫妻百夜恩,我不會對你那麼殘忍……”
沐沐被他的樣子嚇得懵了,努力想往後退,卻忘了身後是桌子,腰狠狠撞在尖銳的桌角,實木的桌子在撞擊中搖晃,碗滾到地上,摔成了碎片,就像她一樣……
她看著骨瓷碗尖銳的稜角,有一種衝動,想用那碎片割開自己的手腕,讓鮮紅的血流他一身。
這種死亡,是不是可以有點尊嚴,是不是可以結束這充滿諷刺的命運?是不是可以不用被卓超越這樣冷嘲熱諷,是不是可以不用看見卓超然失望的表情?
如果是,她寧願這樣結束。
腰上的疼痛讓她逐漸清醒,拋開了軟弱的念頭。
她扶著桌子站穩,抬頭,直直地看著卓超越。
“你可以再殘忍一點……當著你大哥的面說出這些話。這樣,我就可以告訴他,我認錯了人,我以為他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他盯著她的唇,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僵硬。
“自從我出獄之後,每一個男人從我眼前經過,我都要站下仔細看看他的樣子。我以為他的樣子是刻在我心裡的,只要他的臉出現,我一定認得出來……可你們為什麼不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有兩張一模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