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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沐更用力搖頭,小臉因為焦急漲的發紅。她要怎麼說白露才能明白,她對現在的生活已經非常滿足了。雖說,她在樂隊裡只是個打雜的,但樂隊的人對她都很照顧她,偶爾有機會還讓她客串演奏段鋼琴。
她喜歡樂隊裡每一個人,喜歡這種生活。
白露笑著捏捏她的臉,“你不用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跟我在一塊,我懂……”
“嗯,要不,你好好表現,勾搭個軍官什麼的……”
“……”
勾搭個軍官?
饒了她吧。她每次在街上見了穿制服的人都要心虛,恨不得繞道走。
“聽說軍人每天都要高強度體能訓練,體力超好的……”一提起軍人,白露情不自禁抱緊手中的裙子,一臉的神往。
“我聽王遙說,她認識個中校,才三十歲,帥得要人命……還是特種兵出身,據說做完百八十個伏地挺身,還能再跑一萬米。”白露似乎想起什麼,瞄瞄沐沐單薄的身子。“你還是算了吧,你這小身板,八成受不住他折騰……”
“……”沐沐垂下臉,白皙的小臉上盪起紅暈。
看見沐沐被逗的紅透了臉,白露笑得天花亂墜。
“聽姐姐話,你去演出的時候,把眼睛睜大點,有好男人千萬不能錯過……”
沐沐尷尬地搖了搖頭,一把搶過被白露蹂躪成一團的裙子,躲進洗手間。
誰知她剛解開扣子,白露又把洗手間的門推開。
“唉!傻丫頭,那就別成天惦記你的白手絹哥哥了,都這麼多年了,他早把你忘得一乾二淨了,說不定孩子都能醬油了……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傻呀,為了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苦等了這麼多年……”
沐沐笑了笑,在對面的鏡子上哈了口熱氣,在鏡子上的霧水裡寫了兩個字:“穀雨”
一看見這兩個字,白露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恨恨地抹掉鏡子上的名字。
抹了半天還嫌抹得不乾淨,又用手指用力地擦。“別跟我提他,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每次樂隊表演,白露總是要和穀雨作對,三天兩頭和他吵架。
起初,沐沐也和樂隊其他人一樣,以為白露討厭穀雨。
直到有一天,她在白露的柜子里發現了一件穀雨丟了的外罩,髒兮兮的外罩套在白露最喜歡的裙子上,溫馨浪漫,像極了某部電影裡的鏡頭。
沐沐才知道白露是喜歡穀雨的。
可她不懂,愛一個人,不該讓他知道嗎?為什麼非要裝作不在意,裝作很討厭?
愛,不該勇敢地表達出來嗎?
門鈴聲打斷了房間裡短暫的沉默。
“來了!”白露立刻跑去開門。
沐沐穿上衣服出來,正好看見一身軍裝的王遙走進來,她不自覺退後一步,深吸了口氣。
一向大大咧咧的白露也被她的軍裝震懾住了,伸出手,小心地扯了扯她的袖子。“遙遙,你這身衣服真酷,我要是能穿它表演,指定能鎮倒一批男人……”
王遙毫不客氣拍掉她的手。“別打我軍裝的注意。”
“切,誰稀罕!”
為王遙和沐沐做了一番簡單的介紹,白露又按耐不住女人八卦的天性,沖王遙擠眉弄眼。“對了,你跟那個卓團長怎麼樣了?試過沒,體力是不是真的很好?”
卓……一聽到這個字,沐沐心底一顫。這麼多年過去了,每每聽見有人名字里有這個字,她的心就會不由自主被牽動。
談到這個話題,王遙冷靜自持的臉上,露出一絲絲女人的柔美。“你別亂說,我和他……不可能的事兒。”
“怎麼不可能?你喜歡他就追唄,追喜歡的男人還犯軍規呀?”
她轉過臉,看向窗外,有一點遺憾,有一點神往,還有一點敬畏。“他根本不可能喜歡我。”
“怎麼會不喜歡?”白露不解:“男人都一樣,你只要主動點,嗯……你懂的……”
“他不一樣。”
沐沐不禁偷偷看了一眼王遙,她很漂亮,清麗脫俗,不似白露的千嬌百媚,卻比白露多了一種易讓男人動情的清高。
沐沐忽然對所謂的卓團長有些好奇,究竟什麼樣的男人,可以讓這麼漂亮的女人心生愛慕又望而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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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活了大半天,白露打量一番被她全力改造後的沐沐,滿意地點點頭。
耦合色的吊帶長裙一直垂到腳踝,從上到下只有如絲般光潔的香肩露出,還被黑緞般順滑長發半遮著,清純可人。為了凸顯那份清純,白露只給沐沐塗了點果凍色的唇彩,甜甜的誘惑。
接近傍晚,沐沐才跟著王遙到了部隊,去見正在現場忙著安排演出場景的導演。
戒備森嚴的高牆,將第N師和繁花似錦的世界徹底隔絕,一身身墨綠色的軍裝透著讓人窒息的冰冷。
沐沐垂下臉,悄悄握緊雙手,不敢接觸士兵投she向她的視線。
儘管她極力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懼,王遙還是從她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和咬得發紫的唇上看出她的驚慌。“沐沐,你怎麼了?沒事吧?”
她搖頭,擠出點極不自然的笑。
“你是不是緊張?沒關係,你的琴彈的很好,李導一定會滿意的。”
沐沐猶豫一下,點頭。
其實,她根本不是為試演緊張。這次表演,她只是給一個成名的歌手鋼琴伴奏,歌曲也是耳熟能詳的老歌,她早已練過無數遍。
她之所以會慌亂,是因為高牆,鐵門,還有穿著制服的人,是她最可怕的夢魘。
四年前,不足十七歲的她被送進了少管所,在銅牆鐵壁的牢獄中,她度過了四年花季的年華。
剛進監獄的時候,裡面的女孩子都欺負她,不堪的侮辱打罵,她卻連痛都叫不出口。
有一次,她連做錯了什麼都不知道,她們便把她按在床上狠狠掐她大腿。
她終於忍無可忍了,發瘋一樣咬住其中一個女孩兒的手臂,不管她怎麼喊,怎麼叫,怎麼打她,她下定決心,死也不會鬆口。
女孩兒悽厲尖銳的慘叫聲驚動了獄警,鐵門被轟轟隆隆打開,警棍劈頭蓋臉打下來。
肩胛骨一陣撕裂的痛,她仿佛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
她鬆開緊要的牙齒,愣愣看著一臉冰冷的女警。
“拖去禁閉室……”
一頓殘酷的“教育”之後,她真的怕了,穿著制服的人一出現在她眼前,她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已經成為過去,身上的傷口也漸漸癒合,有些記憶卻像人生的污點,再難抹去。
她不後悔,只是遺憾,媽媽沒有等到她出來的一天。
……
傍晚,夕陽斜照。
壯觀的露天舞台上,工作人員都在忙碌著布置場景。
王遙匆匆的腳步一滯,朦朧的目光鎖在一個方向,神情恍恍惚惚。
沐沐好奇地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青天,流雲,一襲墨綠色的身影傲然獨立於露天的舞台前。
挺拔的站姿陽剛中略帶一絲優雅。
迎著陽光,沐沐看不清他的臉,只看見斜陽在他身上蒙了一層淡淡餘暉,黑髮流淌著黑玉般的亮澤。
還有,肩章上的兩顆星星光華流轉。
那是一種極美的景致,美得讓她忘記了制服給她留下的陰影,完全沉浸在這幅巧奪天工的畫卷中。
“小王!”
要不是開口說話,沐沐幾乎沒有留意到,那個筆直的身影邊還站著另一個略顯瘦小的中年男人。
“啊!李導!”意外的呼喚讓心神恍惚王遙猛然回神,她加快腳步朝著叫她的人走過去。
沐沐也急忙跟上。
一片流雲遮住了陽光。
一張冷峻不失清雅的臉出現在沐沐的視線。
剛毅的臉部線條,幽深而銳利目光,絕美的唇形揚著清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那一張俊美非凡的臉,讓沐沐頓覺世界在一瞬間天崩地裂。她茫然站在原地,再也無法邁出一步。
是他,這一張在她夢裡無數次出現過的臉……
第 9 章
是他,這一張在她夢裡無數次出現過的臉……
是他,她一直在尋找的男人……
四年的時間讓他改變了太多,他的臉上再也找不到最初的不羈和張揚,渾身上下散發著一個職業軍人該有的正氣凜然,還有,那一身不容褻瀆的神聖。
短暫的大驚大喜變為沉甸甸的彷徨。
這樣的他,即便對她余情未了,又能接受一個坐過牢的女人嗎?他會不會像那些獄警那樣用鄙夷的眼光看她?
或許,離開是最好的選擇,以後不要再去做這種不切實際的夢。然而,她苦苦的等待了四年,為的不就是今天能再站在他面前,問他一句:你還願意讓我做你女朋友嗎?
此刻,他就在她眼前,她再走幾步,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在這種時刻逃走,那絕對不是她蘇沐沐做的事。
穩了穩雜亂的心緒,沐沐摸了摸身上的長裙,理了理肩上的發,確定了自己的樣子可以見人,才拍了拍被劇烈跳動的心臟撞疼的胸口,走向他。
明明是一片平地,卻像走在雲端,腳下飄飄忽忽。
終於,她距離他只有一步之遙,她雙手緊握成拳,努力深呼吸,抬頭迎上他的目光。
“卓團長,李導……”王遙先開口說。“她是蘇沐沐,這次代替小王給蔡老師伴奏的。沐沐,這位李導演,也是我們文工團的副團長。這位是卓團長,這次演出多虧了他幫忙協調。”
他看到了她,淡然的一瞥,如同掃了一眼陌生人,沒有任何情緒。
沐沐刻意向前一步,仰起頭望著他,想更清楚地看清他的樣子,也讓他看清她的樣子。
他的眼神還是一潭靜水,沒有一點點波瀾或是漣漪。
……
四年來,沐沐在腦海中不知勾畫過多少次再與他相遇的情景。
在陰暗不見天日的房間裡,她就是靠著反反覆覆去幻想與他的相遇,反反覆覆去回味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做我女朋友吧?”,才堅持到今天。
她一直在想,如果能在見到他,如果他再說一次“做我女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