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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身邊歷盡滄桑的老人:“是不是,等到有一天我們老了,經歷過很多無法治癒的痛,就會特別想去保護身邊的人,害怕他們受到傷害?”
“是的。”鄭耀康回答的時候,他的眉目是柔和的,陽光也好像不再畏縮,在他的眼中遺落一道柔和的光芒。
他又拿起手中握了很久的照片,細細看著鄭偉的眉目微垂的笑容。
她想說的也都說完了,再多說什麼,也沒有意義了。
她看看手錶,“時間不早了,您還要會親家吧?我就不耽誤您時間了,我先走了。”
“嗯。”他看著她,些許的訝異。
她打開車門,下了車,正要關上車門時,聽見鄭耀康忽然說:“簡小姐,以你的條件找個對你真心的男人並不難,試著給別人一點機會,你也許會發現,他們比鄭偉更適合你,能讓你過的更好。”
她笑著點頭,“謝謝!等他結婚以後,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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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狹小的車廂,簡葇呼吸著外面新鮮的氧氣,頓覺呼吸順暢,神清氣慡。
當然,還有一種初戰告捷的成就感!
她真想給鄭偉打個電話,向他匯報她勝利的消息。她還要告訴他:其實他爸爸一點都不可怕,他只是霸道一點點,而已。哦,還有,她還想告訴他:如果他有空,應該回家給他爸爸做一碗炸醬麵!
後來想想,這個不急,她晚上有空再跟他促膝長談。
現在,她應該一鼓作氣,先把駱晴哄好了再說。
她駕駛著她可愛的紅色小迷你,一路聽著悅耳的情歌到了駱晴家的樓下。
車載MP3里還在唱著她最愛的老情歌:“也許分開不容易,也許相親相愛不可以,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自己,情深緣淺不得已,你我也知道去珍惜,只好等在來生里,再踏上彼此故事的開始……”
她下車,正準備熄火,前方那輛再熟悉不過的A8讓她徹底愣住了。
仔細看了三遍車牌號,是鄭偉的車沒錯,可他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喬大小姐住在這裡?
樓門被推開,駱晴一身靚麗的色澤出現在她的視線,濃妝艷抹的臉上都是興奮和期待的神采。
見她出來,鄭偉下了車,幫她打開車門。
A8啟動,便像風一樣遠離,留下她傻傻地坐在車上,老情歌還在唱著:“一段一段的回憶回憶已經沒有意義,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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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靜的咖啡廳里,只有駱晴和鄭偉兩個人相對而坐。這場景,駱晴在無數次夢到過,今天真正與他面對面坐著,她好像還是在夢境中一樣不真實。
淡金色的光暈穿透晶瑩的玻璃,憂傷的爵士樂,濃郁的咖啡香混著清淡的煙糙香,是浪漫的味道。
駱晴望著眼前讓她迷戀了多年的男人,他側身斜倚著沙發椅,以哪種閒適又淡漠的姿態坐著,完美的側臉,如同用重彩的畫筆畫出的人物畫,每一筆的稜角都是精心的設計和勾勒,不輕不重,不濃不淡。
但他的眼睛,一定是任何畫筆都無法詮釋的。那雙深邃的黑瞳,像是冷月下的黑夜,似有若無的冷光,讓人不由自主想去窺視,卻怎麼都無法窺透屬於他的世界。
她悄悄攪動著杯中濃黑色的液體,一下一下,不知不覺,咖啡變涼了。
一向話很多的她,一直沒有開口,因為她知道話說完了,這個夢想正真的畫面,就會消失。
鄭偉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流連一陣,問:“在昨天之前,我們見過吧?”
她撩了撩臉側的捲髮。“是的,我們喝過一次酒,在天上人間……”
他的眼中閃過了悟,抱歉地笑笑,“哦!不好意思,那天我喝醉了,忘了是你。”
她笑著搖頭,“沒關係!那晚的光線太暗,你根本看不清。”
其實,她知道,他從頭到尾就沒看過她一眼,甚至在喧鬧中,她用最大的聲音告訴他名字,他也根本沒聽。因為他的視線總在看著落地窗,根本無心關注其他,就連喝酒也是心不在焉。
她的眼睛幾乎就是粘在他身上的,一刻都不捨得離開。可他根本沒看過她一眼,只一味地抽著煙,一支支地煙點燃,幽暗的火光閃爍在迷亂的光線里。
那時,她還是個剛出道的新人,還沒有什麼名氣。她會參與那個局,純粹是為了見鄭偉,對威爺千求萬求,才求來的機會。好容易有機會和他近距離接觸,她豈會放過,儘管鄭偉坐在角落,一副生人勿進的姿態,她還是厚著臉皮湊到他身邊,沒話找話問。“你在看什麼呢?”
他的眼光還看著窗外:“風景。”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出去,對面的建築物上真的掛了一個燈箱上,上面是一個知名化妝品的GG,而GG的代言人,她記得非常清楚——正是,簡葇。
“咦,小葇這張海報拍的真不錯。”
“你認識她?”
“是啊,她是我朋友。”
他突然回頭,訝異地看著她。
“你不信?!”為了證明自己沒亂說,她還拿出電話在他眼前晃了晃,“要不要我打電話叫她來?”
“他回來嗎?”
看見鄭偉有些期待的眼神,她立刻後悔了。可話都說出去了,收不回來,她只能硬著頭皮打電話給簡葇,問她要不要來玩玩。
簡葇睡意朦朧地說:“親愛的,你饒了我吧,我昨晚一夜沒睡,明天早上還要趕戲,你讓我睡會兒吧。”
她正好也不太希望她來,“哦,那你好好睡吧。”
聽說簡葇不來,鄭偉熄滅了手中的煙,沒再多看一眼窗外。
現在在回想起那一幕,她才明白鄭偉那天聚精會神看的風景,應該就是GG代言裡的簡葇吧。
她收回頓悟的思緒,發現鄭偉已經讓服務生把她面前的冷咖啡換成了熱的。
她問:“你約我出來,不是為了讓我嘗嘗他們家的咖啡吧?”
他說:“你有沒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
她毫不猶豫答:“有!”
於是,他就給了講了一段很長很長的愛情故事。
他說,他從小在大院裡長大,周圍的人都認識他的父親。他無論走到哪裡,在所有人的眼中,他都是鄭耀康的兒子。
好像沒有“鄭耀康的兒子”這個稱謂,他就像火車站那些無父無母的乞丐一樣,一無所有。
所以,他特別厭煩這個稱謂。
他十二歲那年,有一次被父親打了,他一個人坐在遊樂園的長椅上。忽然有一個冰淇淋出現在他視線,然後,他看見了一個特別漂亮的女孩兒,她有他喜歡的及腰長發,有他喜歡的清澈的眼眸,還有他最喜歡的,甜得像蜜糖一樣無憂無慮的笑臉。
他不解地問她,為什麼要給他冰淇淋吃。
她回答:因為你長得帥!
他喜歡這個答案,不是因為他是鄭耀康的兒子。
他說,“你相信一見鍾情嗎?我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她。”
“嗯!相信!”駱晴說,因為,她對他就是一見鍾情。“那個女孩兒,是簡葇嗎?”
“是。”
鄭偉接著講下去。
他說,自從認識簡葇以後,他越來越喜歡和她在一起,因為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是鄭偉,不是任何人的兒子。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看著他的眼睛,會讓他熱血沸騰。
記得有一晚,他又被父親打了,背上被皮帶抽出幾道血痕,他一個人跑出家門,流浪在黑暗的街道。不知不覺,他走到她家的樓下。
她房間的燈亮著,窗戶也開著。
他忽然特別想見她,一時沒忍住,他喊了她的名字。隨即,他看見她探頭出來看了一眼,又很快縮了回去。
帶著濃濃的失落,他正想離開,她突然從樓道里跑出來,身上還穿著單薄的睡裙。
她穿睡裙的樣子,特別美,讓他有一種想要擁她入懷的衝動。
可惜,他還沒有付諸行動,簡葇就發現了他身上的傷,跌跌撞撞又跑回了家,飛速換了衣服,拿了零用錢帶他去買藥。
黑暗的樓道里,她用顫抖的指尖落在他的背上,軟軟的,暖暖的,他的心臟瘋狂地撞擊著胸膛,好像隨時會跳出來。
他幾次鼓起勇氣想在黑暗裡做點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聲控燈突然亮了,照亮她一雙純淨無暇的眼睛。
他就什麼罪惡的想法都不敢有了。
那一夜,聲控燈亮了又滅,滅了又亮,沒完沒了。
……
☆、第63章 風 雨(三)
鄭偉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對面的女人不是簡葇,上好的紅茶也品不出什麼滋味。
放下茶杯,他繼續簡明扼要陳述這他和簡葇的故事。
講述中,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青澀的少年時代,仿佛又看見垂柳依依的林蔭小路上,那個長發輕垂的少女,安靜走在自己身邊,清澈的發香不時飄過他的鼻端,纏繞在他心上。
他悄悄伸手,想要握住她垂在身側的手……
“那有家冰淇淋店。我請你吃冰淇淋吧。”她興奮地抬手指著冰淇淋店。
他失落地看著手中的空氣,第一次討厭“冰淇淋”這種食物!
那時候,陽光總是很燦爛,他也總覺得他有很多的時間做見不得光的事情,不急於一時。
誰知年少無知的時光總是過的飛快。
一轉眼,他十六歲了。
突然有一天,他的媽媽以他成績下滑的速度太快為由,堅持要把他轉去其他城市的封閉學校讀書。聽說那所學校完全軍事化的管理,對學生一視同仁的嚴格,即使周末也寸步不能離開的學校的大門,他那個嚴父自然十分贊同,幾天之內就給他把轉校手續辦好了。
在鄭偉走之前,他約了簡葇去看電影,他說有話想對她說。
可惜,那天晚上他在電影院門口等了一晚上,也沒等到她。
所以,他想說的那句話,再沒有機會告訴她:“你一定要等我回來,等我娶你做媳婦兒。”
……
第二天,他被父母綁上了飛機,送去了名為“軍事化管理”,實則“監獄化管理”的封閉學校。
出了“監獄”,他又進了軍校,根本沒有過真正自由的時間。
不過這期間,他曾托人打聽過簡葇的消息。
打聽到的消息卻是,她的父親去世了,她的媽媽改嫁給一個華僑,現在帶著女兒移民去了國外,應該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