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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司令部里布置的非常簡單,一張圍棋墩子放在中間,一張小床,一張書桌,一副大地圖。
沈從雲進來第一件事情就是環視一圈,心裡暗暗的讚許後,臉上不由的微笑道:「曹毅,聽說你在上海的家裡,除了一張床是新的,其他的家具都是從蕪湖老家幫去的?尊夫人平時也非常節儉,平時家裡吃飯從來不超過四個菜。」
曹毅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道:「拙荊是小戶人家出身,大字不識一個,長了一雙大腳。以前家裡窮啊,當年我投軍的那會才20歲,我媳婦給求爺爺告奶奶的借回來半斤麵粉,摻上棒子麵和高粱,給我烙了十個大餅子帶著上路。我走了以後,一家老小全靠我媳婦照應,還拖著一個一歲的孩子,那日子難啊。我記得第一次領餉銀的時候,當時一個大頭兵,正趕上李大人剿捻子,連安家費一共發了五兩銀子,我一丁點都沒捨得花,全都讓人給捎帶回家去了。記得我媳婦收到銀子,托人給我帶信說,五兩銀子夠家裡人吃一年的棒子麵窩頭了。如今只要家裡的孩子鬧騰,我媳婦總說,如今頓頓都有白面吃了,忘記吃窩頭的日子了?呵呵!」
曹毅說的輕鬆,沈從雲聽著面色則漸漸的凝重起來,口中低聲嘆道:「哎,要是新軍里的每個軍官,都會像你這麼想,這隊伍帶起來就省事了。對了,前些日子趙星龍到我那告你的狀了,說上你家去拜見嫂子,坐的椅子都快散架了,差點沒把他摔死。」
曹毅聞聲呵呵笑了笑道:「趙星龍這個傢伙,就要把事情誇大了說。」
正說話間,胡宇和胡雪岩也進來了,胡雪岩愁眉苦臉的嘀咕道:「子歸啊,早知道就聽你的,不跟這幫子地方官員糾纏了,這不才說了不到五分鐘的話,恭維的我渾身起雞皮疙瘩。都是伸手要錢的,我的天啊。」
沈從雲聽了哈哈大笑道:「讓他們進來吧。這裡地方太小,到院子裡去見面好了。」
沈從雲就在院子裡接見了一干官員,大家都站著一番寒暄客氣後,沈從雲對眾人正色道:「各位,時下災情嚴峻,中央政府高度重視,各位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就趕緊會崗位上去看著,千萬不要出任何一點錯誤,否則本人絕對不會留半點情面。」
其實一大半人,沈從雲恐怕連他們的名字都記不住,這個面見的沈從雲心裡非常的不舒服。
「好了,大家謁見大人的心意也到了,都回去忙活吧。」領頭的官員朝眾人吆喝了一聲,幾十名官員士紳魚貫而出,沈從雲當然認得說話的官員,上海武備學堂政治班第一期的學員,名字叫王鍾。當年也是背著快板,走街串巷宣傳減租減息的一員,後來給政訓部的李准幹過兩年的副手,如今成了地方大員了,安徽省長啊,放在過去就是封疆大吏。
「王鍾!你留下。」沈從雲叫了一聲。
身材瘦小的王鍾立刻精神一震,湊上前來一個立正敬禮道:「校長有何訓示?」
雖然對王鍾讓一干官員放下公務來接自己的事情有點不滿,不過畢竟當年上過自己的課的學生,沈從雲還是有一種親切感,伸手招呼道:「呵呵,我也不確定是不是你,以前記得你又瘦又小的,如今還是沒變化,看來沒靠民脂民膏發福啊。」
王鍾頓時露出激動之色道:「校長,您過獎了,當年校長的諄諄教導,為官者當以民為先的訓誡,學生至今銘記。」
沈從雲也沒打算放過王鍾,臉色猛的一沉道:「王鍾,身為安徽省的頭號大員,怎麼能讓大家放下手上工作,跑到車站去接我?」
王鍾一聽面露苦澀道:「校長您是不知道,這些人其實只有幾個是政府官員,其他的都是地方上的士紳,這次學生有一事要向您請罪了。」
沈從雲一聽這話,面色微微一緩道:「哦?請什麼罪?」
王鍾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今年淮河水患形勢嚴峻,雖然主幹道堤壩猶在,前天您還在路上的時候,幾條之流出現多處決口,淹了五十幾萬百姓的家,昨天蚌埠市長都給我跪下了,求學生從各地調集糧食被服。學生身為一省長官,已經向上打報告求援,同時也只能依靠當地士紳和百姓,號召大家捐款獻物,幫助受災群眾。昨天請這些地方士紳來開會的時候,屬下一時嘴快,說您要來,請大家看在您的面子上,多多發發善心,還說,還說……。」
「還說啥?」
「還說只要捐款數目上了一萬兩的,就能得到您的接見。」王鍾瞬間加快了語速,說完頓時額頭上冒出一片細細的汗珠來。
沈從雲一聽這話,立刻笑著問胡雪岩道:「雪岩兄,剛才找您要錢的,是他吧?」
胡雪岩連連點頭道:「不錯,就是他。開口就是追加三百萬元,當我家開銀行啊?」
「您可不就是開銀行的麼?」王鍾低聲回了一句,沈從雲聽了頓時哈哈大笑道:「王鍾,沒想到你小子敢打著我的旗號搞錢啊,不錯,夠機靈。說說,你要那麼多錢做啥?」
王鍾清了清嗓子道:「校長,安徽最大的問題,就是水患。水患的問題不僅僅是淮河流域獨有。江南圍圩地區每年梅雨季節,長江水倒灌之流,周邊地區比如宣城等地,內澇的現象時分嚴重,一旦雨水過量,山洪爆發,丘陵地區的自然災害也時有發生。學生到任之後,幾乎每年汛期都是提心弔膽的。尤其是淮河流域,上半年要防著水災,過了九月又要防著旱災。學生想著任期內爭取把治理水利的問題解決到一個相對理想的程度,所以缺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