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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個沈子歸啊!何處知曉老夫當年戲作?」李鴻章說話間,表情慢慢的鬆弛了下來,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雲從雖生長於海外,先祖時刻教誨不忘故園。對中華之事,多有留意。在西洋,要論當今滿朝文武,洋人所知者不過大人爾,稱大人為大清之柱石,開明之楷模,外交之大才。是故,大人所做之詩,於西洋也多有流傳,晚輩偶然得之。」一般的人見了李鴻章,就算是二三品的大員,也都恭敬有加的。沈從雲不過是一介白丁,昂首而立侃侃而談,李鴻章也不生氣,臉上還有笑容,這讓在一邊看著的盛宣懷,總算是一顆心落了下來。
「呵呵!年少輕狂不復也!」李鴻章一聲輕嘆,低聲吩咐道:「來人,看座,上茶。」
沈從雲也不客氣,等盛宣懷坐下之後,這才坐了半個屁股,這個細節李鴻章看在眼裡,不由的微微頷首。不卑不亢,有禮有節,一個不錯的印象初步形成。
「子歸啊,荇蓀在老夫面前,很是大力的推薦了你一番啊。說你精通洋務,長於管理之道,力保你出任滬局會辦一職。」
李鴻章一個順水人情送給了盛宣懷,這是要沈從雲感激盛宣懷的同時,也讓盛宣懷對自己心生感激。至於沈從雲,用於不用,還不是李鴻章一句話的事情?這份提拔之情,已經坐實的,跑都跑不掉。簡單的一句話,竟然是一箭雙鵰,可見李鴻章為人處事之老辣。
第七章 到底誰小氣?
沈從雲很配合欠了欠身子,扭頭朝盛宣懷一拱手道:「多謝盛大人,……」不等沈從雲把感激的話說出來,盛宣懷已經搶先按住沈從雲要站起來的身子道:「子歸,不必客氣。」
「你們兩個,在我這裡就不要客氣了。」
「是,大人!」
兩人再次落座之後,李鴻章這才開口道:「荇蓀啊,具體差事都告訴子歸了麼?」
「還不曾,屬下覺得,大人既然要見子歸,還是由大人面授機宜為妥。」盛宣懷欠了欠身子,恭敬的回答。
李鴻章露出滿意的笑容來,微微的點頭,表示欣賞盛宣懷沒有輕易的越稽搶人情,做事老道。
讚賞完盛宣懷,李鴻章扭頭朝沈從雲看了過來,咳嗽了兩聲道:「子歸啊,如今左季高總督兩江,手伸的很長,此人與老夫有宿怨,你這個滬局會辦的差事,可不好當啊。」
這句話,算是把沈從雲的去向說清楚了,沈從雲聽了不由的頭皮一麻。左季高者,左宗棠也。當年左宗棠做浙江巡撫攻打太平軍的時候,江蘇巡撫李鴻章,不肯去搶老師曾國藩的功勞,揮師到浙江去搶左宗棠的功,兩人結下了梁子,打了半輩子的對台。
「左大人乃朝廷柱石之才,只是這心眼多少小了點。20年前的一點小事,到今天還記得。」沈從雲輕輕地笑了笑,輕聲的貶低了一下左宗棠,心裡其實也挺無奈的。左宗棠啊,「天下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的左宗棠,李鴻章最為忌憚的左宗棠,沈從雲從內心深處無比敬仰的左宗棠。
要論對外態度之強硬,李鴻章連左宗棠一半都趕不上。說到李鴻章,值得沈從雲敬仰的事情,不過是「戊戌變法」壞事之後,有大臣參李鴻章為新黨。當世慈禧太后宣見李鴻章,笑談「有人說你是新黨哦」,本想當做笑話來拉近關係。不曾想李鴻章很不給面子的正色道:「新黨所為者,臣之想而不敢為者,如此看來,臣確實是新黨。」
「哼!」想起往事的李鴻章,心裡很不爽,不給看沈從雲就更加的順眼了。話說到這個份上,講究含蓄的李鴻章,端起茶來道:「喝茶!」
這就是要送客了!
盛宣懷拉著沈從雲站起告辭,沈從雲走到門口時,猛的站住,毅然轉身,猛的朝李鴻章跪了下來,拱手高呼:「大人,雲從有一言,不吐不快也。」
「子歸啊,起來說話。」李鴻章眉頭皺了皺,似乎猜到了沈從雲要說什麼。
「求大人讓從雲把話說完,從雲死而無悔!」沈從雲面露堅毅之色,雖然知道說出來法國人一定會擴大戰爭的事情,李鴻章未必肯聽,但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畢竟戰端一開,法軍所到之處,倒霉的還是老百姓啊,明明知道而不說,良心上真的過不去。
「你說!」李鴻章臉色猛的沉了下來,語氣也變的凌厲起來。
「大人一手創辦的淮軍,懈怠久已,不復當年之勇悍。今和約雖簽,然法夷反覆小人,必再生事端。從雲求大人速速嚴令西南兩撫,整肅三軍,以利再戰。一旦戰事敗壞,大人可速速啟用劉銘傳劉大人戍守台海,可保不敗。老將馮子材,老而彌堅……」
「住嘴!」李鴻章把手上的茶杯猛的往地上一摔,氣的鬍子亂翹厲聲道:「拖出去。」
兩個戈什馬大聲應道:「喳!」然後餓虎擒羊一般的撲上來,架著沈從雲就走,沈從雲掙扎著回頭大喊:「大人,若因懈怠而誤國,必遭千秋之罵名啊。大人!……。」
沈從雲被拖出去了,盛宣懷臉色大變,急急回頭給李鴻章跪下道:「大人!子歸年少……。」
「荇蓀,起來!」李鴻章厲聲讓盛宣懷起來,隨即一聲嘆氣道:「老夫幾時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了?這個沈子歸,他知道還不少。當真讓人又氣又愛。」說到這裡,李鴻章不由的自嘲的笑了起來。想想有不忿的罵道:「豎子!狂生!殺了他都不解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