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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幼樵回來了麼?」李鴻章眼睛雖然有點花了,耳朵卻靈的很,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傳來,不由的問了一句。
「恩相,是我。」張佩倫剛剛進院子,看見李鴻章躺在椅子上,雙手蜷縮在袖筒子裡,推上蓋著一張厚厚墊子,兩個小丫鬟正在邊上伺候支應著。
「坐,這一趟天津走下來,都看著些啥了,杏蓀在天津乾的還不錯吧?」李鴻章語氣儘管顯得平靜,渾濁的眼珠在瞬間爆發出來的精光,還是讓張佩倫想起了當年獨領風騷的李鴻章,而這一切已經顯得如此的遙遠。
「杏蓀兄一切都好,只是最近忙的夠嗆,身子骨也見老邁了。」張佩倫說完就有點後悔了,沒事提什麼「老邁」啊,李鴻章聽了心裡會怎麼想?想到這些,張佩倫用眼神小心的大量著李鴻章臉上的變化。
「是啊,都老了。幼樵,今天的報紙你看了麼?沈從雲又在呼籲全國人民團結起來,打擊膽敢入侵我國的老毛子。你說說看,這一仗有幾成的勝算?杏蓀對這事情,都有啥看法。」李鴻章雖然老的走不動了,說話還是非常的有條理,腦子還沒壞啊。
張佩倫見李鴻章感慨一句就沒別的,心裡放了下來,做到李鴻章身邊低聲道:「杏蓀說,這一仗雖然有風險,但是俄國人眼下的主要精力在歐洲,東北這一仗不會拼命。杏蓀還說,英國公使曾說過,中俄之戰,對於俄國來說不過是參加了一個晚餐會,對於中國來說,則是為了生存而戰,兩者相比俄國人必將會為他們的傲慢付出代價。現如今這局面,沈從雲可能把全國能用上的兵力都搭進去了,他這是破釜沉舟了。回來之前,我在天津看見,一船一船的小個子南方大兵,腦瓜瓢刮的鐵青的,帶著大蓋帽,匆匆的下了船就奔火車站。天津碼頭上運往東北的貨物堆滿了,用汽車一車一車的往外拉。你說這個沈從雲也恁本事,汽車這麼個洋玩意,如今國內也能大量生產了。當年恩相也曾經大辦洋務,怎麼就……。」張佩倫說著戛然而止,心道自己最近是怎麼了?出去一趟之後,看了國內的這些變化,回來後話多了許多。
李鴻章陷入了沉思之中,臉上並沒有張佩倫擔心的沮喪,而是一番沉吟後低聲道:「沈從雲可不是辦洋務,他和當年老夫走的不是一條路子。他這是全面學習洋人,走國家工業化的道路。細細想起來,沈從雲用武力占了天下,然後集中全國的財力來搞工業,比起當年老夫處處受人掣肘,實在是不可同日耳語。當年修條鐵路,朝廷里說三道四的人海了去了,大興北洋水師,結果被清流彈劾說北洋水師是李鴻章一己之水師。哎,有人說此乃時也命也,老夫以為不然。正如沈從雲當日所說,我們這些人,落後在這裡了。」李鴻章說著,抬手指了指腦袋。
張佩倫倒是沒想到李鴻章會這麼說,不由的楞了一下,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
李鴻章這時有繼續說:「幼樵,有個事情你明天去辦一下,把家裡存在銀行里的一千萬兩銀子拿上,分幾次捐出去。」
張佩倫聽罷大驚,連連搖手道:「不可,不可,這是恩相養老的家底,怎麼好亂動?況且還有這麼一大家子人呢。」
李鴻章搖搖手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夫早就想明白了。看這光景,老夫日子也不多了,你和蓮府如今正值壯年,再窩著幾年就廢了,拿上這些銀子去找杏蓀,也算老夫最後為你們謀個出路吧。」
「恩相,……。」
「不用說了,招辦吧。呵呵,你剛回來就拉著你說話,去看看你媳婦吧。」李鴻章搖搖手,慢慢的閉上眼睛。
……
趙星龍邁著一貫平實的腳步,慢慢走進總統官邸後院的大門前,李小三上前低聲問:「趙大人,事情急麼?如果不急,能否晚一點進去,大人兩天沒合眼了,今早十點剛睡下的,這才過了一個鐘頭。」
趙星龍豎起耳朵,東邊院裡別說是人說話了,就連鳥叫聲都沒有。李小三的話讓趙星龍面露難色,猶豫了一會才點頭道:「事情很急。」
「您稍等!」
李小三無奈的看了趙星龍一眼,慢慢的轉身往裡面去。趙星龍說事情很急,就絕對不是一件小事情。如今中俄正開戰呢,軍統局的特務頭子來了,事情還能小?
站在臥室門口,李小三先豎起耳朵聽了一下,屋子裡面傳來平和的鼾聲,李小三很是不忍的皺起了眉頭,最後還是舉手輕輕的敲了敲。
「李大人,有事情麼?」薛雨晴輕輕的開門,壓低了嗓門問道。
「趙星龍大人來了,說是有急事。」李小三也不敢高聲說話,薛雨晴面露心疼之色,不滿的看了一眼門口處,低聲道:「讓他多等一會,老爺這才睡多一會?別什麼事情都來找老爺,沒見老爺人都瘦了一圈了?」
床上的沈從雲睡的並不死,門口的低語讓沈從雲轉了個身子,口中含糊的說:「是李小三吧?出啥事情了?」
「大人,趙星龍大人來了。」
「哦,知道了,我這就起來。」沈從雲說著坐了起來,扭頭四下看看說道:「雨晴,衣服呢?」
「來了,老爺。」薛雨晴快步上前,伺候著沈從雲起來,張羅著兩個丫鬟端來熱水。
簡單的梳洗一番後,沈從雲這才說道:「讓趙星龍進來吧。」
趙星龍進門的時候,薛雨晴不滿的瞪了一眼,趙星龍的只能在心裡無奈的苦笑。沈從雲好像猜到薛雨晴要做啥似的,衝著背影就說:「雨晴,不許胡鬧,眼下這都什麼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