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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詭八尺的提問,嚴真平也是有問必答,反正這兩個人跑是跑不出去了,就算掌握再多的秘密終究還得埋進土裡。不過詭八尺更感興趣的還是為政之道,這些東西是以前他跟隨的人無法教他的,偏偏正是嚴真平最擅長的。因此棋一盤一盤的下,問題一個一個的問,詭八尺對驚虹國內的政局情況也就漸漸了解了許多。
比如說:梁丘旭有兩個兒子,太子梁鴻,廉王梁錦。而梁丘旭的煩惱則和蒼野望一樣——次子比長子至少要強上許多。他的煩惱甚至比蒼野望更強一些,因為驚虹百年歷史上,曾有過廢長立幼的先例,他自己就是次子繼位的受益者,因此二子之間的不和早已公開化。
比如說:那位驚虹丞相益子謙據說老當益壯,前後娶了十三位侍妾,為他生了二十多個子女,在外面的露水姻緣更是數都數不清。聽說他府里有一個侍妾和四個丫鬟,是西蚩人送的,這就難怪他要為西蚩人說好話了。
比如說:嚴真平在朝中其實並不受太多人欣賞,因為他的治國理念與益子謙是背道而弛的。益子謙是典型的寧予外寇,不予家奴式的思想,在他的眼裡,天風就是家奴,就算不是家奴,也是一個家庭里分出來的兄弟,翻了臉,就從此陌路。情願草原上的豺狼虎豹過來打野食,也不情願天風人永久性霸占驚虹。嚴真平則和朝中許多大將的心思一樣,寧可亡於天風人之手,不給草原蠻族任何機會。因此他不受益子謙的喜歡。
再比如說:當朝太子是益子謙鼎力支持的,但是二皇子梁錦卻是嚴真平的學生,嚴真平在出任火雲城城守之前,是霸業城頗有名氣的講學大師。
所有的這一切,詭八尺都聽在耳里,記在心裡,笑眯眯地下棋,有一天沒一天的過日子。
他手上的傷還沒好,每日裡依然痛得死去活來,就算好了也不知道是否會留下什麼後遺症,一隻左手從此廢掉亦不無可能,但小傢伙個性倔強,竟始終微笑著度過每一天,仿佛那隻手不是長在他的身上,更仿佛此刻的他並不是困守待死。
起初的日子裡,追日組織了多次的營救行動,試圖悄悄潛入書房救走嚴真平,但是夜鶯機警小心,與詭八尺輪流值守,根本不給對手一絲機會。追日把營救行動進行到第六次時,詭八尺直接切掉嚴真平的一根手指扔出窗外,冷冰冰地丟下一句:「下次就是一隻手。」
追日徹底放棄行動。
當時詭八尺拉著痛得幾乎要昏過去的嚴真平說:「來,繼續下棋。」聽得所有人毛骨悚然,就連夜鶯都不得不嘆息這小子心狠手辣,且定力十足。他師傅被困在驚虹,每天想的不是怎麼殺出重圍,而是拉著對手一起死,做徒弟的也不甘示弱,有樣學樣,困在這小小書房裡竟能自成氣候,切了人手指後拉人下棋。
日子一天天過去,兩個人傷勢漸漸都有了起色,但是詭八尺卻毫無離開的打算。總督府的侍衛削減了一撥又一撥,看起來是有所放棄,但是詭八尺知道,他們是在暗中布局,等待他們主動離開的那一天。
這是一場耐心的較量。
……
今天終於贏了一盤,嚴真平喜上眉梢。
詭八尺大搖大擺地往後一仰,靠在牆上說:「問吧。」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嚴真平立刻道。
「什麼時候我能夠確定外面是安全的,就什麼時候走。」
「本官可以主動撤消外圍所有守衛。」
「可你沒法讓全城守衛都離開。」
「本官可以送你們。」
「謝謝,但不必了。我看現在沒有地方比這總督府更安全,嚴大人的好心我領了,不過暫時我不想走。」
嚴真平怒火上涌:「老夫從未見過如此無賴的刺客,殺不了對方竟還賴在對方家裡不走了!」
詭八尺仰天打了個哈哈:「我殺不死你,我氣死你!」
「……」嚴真平氣得險些休克,夜鶯則苦笑不得。
這些日子,由於詭八尺和夜鶯的存在,嚴真平徹底與公事絕緣,天知道現在多少事情等著他處理,他卻被逼得在這書房裡和詭八尺下棋,世事離奇,事態發展走到這一步,嚴真平都不能不嘆息。
詭八尺突然坐了起來,向嚴真平眨眨眼睛:「我知道你心憂什麼。要不這樣吧,你在這裡處理公事。」
「這裡?」嚴真平嚇了一跳:「在這裡如何處理?」
詭八尺伸了個懶腰:「簡單得很了,如果是一般公事,就讓他們在窗外候著,我開個窗口讓你們說話。如果有緊急事務,也可以派人進來,不過必須被綁著才行。交代完公事再離開就可以了。你覺得怎麼樣?」
「這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師傅常說,過程有時候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令師是在誤人子弟!為人師者,當潔身自好,為人師表……」一說到教育學生,嚴真平立刻滔滔不絕起來,顯露出自己一代講學大宗師的風範。
詭八尺用咳嗽打斷了對方的教導:「總之呢,小爺我短時間內是不會離開的了。你可以選擇接受,也可以選擇不接受。其他的話就不用多說了。我師傅還說過,對於軍人而言,一切禮儀教化都是多餘的東西,只有生存與血性才具有價值!」
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嚴真平看著這小兔崽子良久,終於點點頭道:「好,老夫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