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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在電光中閃躍,挪移,騰跳,無雙的眼中包含著淚水。心情痛苦,複雜,莫名所以,他喃喃著舉起手中的弓。
箭尖上一點鋒芒,寒光閃亮。
「不要逼我!」他再次大喊。
拓拔開山猙獰的臉上,露出一絲扭曲的笑容:「軍人的宿命,就是戰死沙場。」
然後,他迎著箭尖沖了上去。
「啊!!!」一聲悽厲的長呼,無雙閉眼。
雨夜中一點晶光炸亮,奪命的鋒鏑帶著尖銳的呼嘯狠狠地刺進了拓拔開山的胸膛。胸前炸開的那片血花,燦爛盛放,那座如山的身軀晃動出笨重的腳步節奏,琅琅蹌蹌,跌沖幾步,終於無力地跪倒在了地下。
一雙兇狠而不甘的眼神,依然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那個年輕人。
「獅蠻真……我的好兄弟……我終於還是不能為你報仇……」胸前流出汩汩的鮮血,拓拔開山看著那釘在自己身上的箭,仿佛在觀察一隻螞蟻,眼中竟露出無限的欣慰。
終於,還是失敗了嗎?
胸口劇烈的痛,大量的失血,令他眼前一片暈眩,他重重地摔了下去。
……
從營帳中走出來,無雙的臉色一片鐵青:「我殺了他。」
淺水清冷冷地看他。
「我說我殺了他!」無雙大吼:「你滿意了?你逼我殺一個戰俘!現在你滿意了!」
「是的,我很滿意。我終於看到在生與死之間你所做出的抉擇了。我看到你和我並沒有什麼兩樣。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麼……就是我能比你提前一步看到他們的威脅。為什麼你一定要在死亡爬到你的頭頂之上的時候才能做出選擇呢?為什麼你在那之前就不能看到所有事物發展的後果?你可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事,來得比拓拔開山的攻擊更快,更猛,更令人難以抵擋。而到那個時候才能有所覺悟,就已經太晚太晚了。拓拔開山是一名戰士,對他來說,戰死就是他的宿命。你我也是一樣,戰死同樣是我們的宿命。既然你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你還有什麼理由去在乎對手的?我們都是戰士,我們只能抓住眼前的每一刻,我們不適合悲天憫人,我們不是詩人。這個道理,我沒法讓你明白,也不指望你能明白。對你來說……那太艱難。但至少我已經讓你成功的殺死了一名戰俘,至少我讓你的身體去記住了這一刻。這或許會對你有所幫助,在下一次碰到類似這樣的情況時。」
「所以,你逼我殺人?」
「人是你殺的,我逼不逼你,都不能說明任何問題。你想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嗎?然後你以為你就可以蒙頭睡覺,再不理這眼前的一切?」
無雙的渾身都在顫抖。然而他終於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嘴角邊迸出一絲血跡,他赫然回首,一言不發地離開。
他現在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然後徹底忘記這一切。
自從跟隨了淺水清後,他從未有象現在這一刻痛恨淺水清。他不僅僅殺死了拓拔開山,他也殺死了他自己,殺死了他內心深處那點最後的執著。
他想要做一個依然有良心的人,卻終於還是做不到。
他不想讓自己成為一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卻在那血染的泥坑中越滑越深。
他曾經的驕傲,曾經的信念,曾經相信的一切美好,全部都在自己射出那一箭之後全部失去。
這個世上,再沒有可以讓他自豪或矜持的東西存在。
內心中,那一點最後守護著的榮耀與原則,全部隨之湮滅。
……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淺水清微微嘆息了一聲,然後道:「把拓拔開山的屍體處理一下。他是個英雄,要厚葬。」
「是!」手下士兵回應。
「不必了。我還沒有死。」一個沉悶的聲音突然隆隆傳來。
營帳內那片高大的身影突然又站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是那點憤怒的猙獰。
拓拔開山,這個胸口上中了致命一箭的傢伙,竟然還活著?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著這隻打不死的大山熊。
箭尾在胸前顫抖,擺動出詭異的弧線。拓拔開山竟硬生生地用手將三棱箭從身體上一寸一寸地拔了出來。鋒利的倒勾帶出一片猙獰血肉,鮮血如流瀑般飛濺。瘋狂的笑臉上,拓拔開山的肌肉因痛苦而扭曲:「我身體太重,肉也太厚。這一箭雖射中胸口,卻根本就沒射進心房。而且他剛才出手太軟,根本就不算是一個合格的箭手。下次要殺我,記得用矛捅,而且要在同一部位連捅幾次,把口子開大一些。要不然,就直接一刀砍掉我的腦袋。」
淺水清讚賞的點頭:「好漢子,果然是條好漢子。難怪當初攻打北門關,這麼多人對付你,都殺不了你。聽說你在止水軍中人稱九命戰神,平時上陣從不用盔甲,因為你那一身的肌肉就是最好的護甲。還有人說你是個不知道什麼叫痛苦的戰士,因為每一次的傷痛,都只會激發你的戰意。現在看來,傳言也有真實的一面。」
拓拔開山低下頭,看著身上那個血洞,喃喃的說:「終究沒法改變我軍失敗的命運。」
一個藥包擲了過來:「你要是能自己上藥,就把這藥塗上。既然你現在沒死,我也沒興趣殺你。」
拓拔開山隨手撕開藥包,將大量的生肌散就這樣灑在了身上。他傷處太多,這藥撒上去,一陣清涼之意若涼風般拂遍全身,拓拔開山忍不住叫了一聲:「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