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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典型的既要馬兒跑,又不想馬兒吃草,要淺水清出主帥的力,擔副帥的責,卻只給參謀的權,這樣的事大概也只有皇帝才能說得出口。但是對皇帝來說,這種想法的存在卻是再正常不過了。也正因此,說這番話時,他特別用了個「我」字而不是「朕」字,算是以示親近,讓淺水清感動感動。那個時候,淺水清也只能說,臣定盡心竭力輔佐太子。但是今天,他卻突然提起了這件事。
公孫石就不能不謹慎了。
公孫石能有今天這份榮耀,不僅僅是與淺水清捧他有關,他是太子太傅,將來蒼瀾做了皇帝,他就是帝師,可以說,蒼瀾是他今後一生榮華的富貴保證。他之所以敢說只要淺水清不插手此事,他就有把握穩為丞相,就是因為這份依仗。但是淺水清一提出這話,他就立刻緊張起來。
淺水清說:「其實太子是很聰明的,他之所以無心向學,是因為他很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長子繼承,不可輕動。」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在蒼瀾的心目中,作為太子的自己並不需要營營役役,顛撲辛勤地建立功業。
自古以來的王朝,姑勿論有多少能幹的子孫,始終傳位給長子。
長子繼承,是王朝存在的一個重要憑依,其主要原因就在於將繼承人以法律形式確立下來,避免無意義的爭鬥。
若無長子繼承制,最大的可能,不是一個龐大帝國每次都能挑選出最好的那個帝子來繼承皇位,恰恰相反,引發的可能是皇子們之間的互相殘殺。
很多事情,不是簡單憑想像臆測而決定的,當人人都認為長子繼承制正是那個使太子無能,國主昏庸,一代不如一代的罪魁禍首時,同樣是長子繼承制,保證了一個國家的政局穩定。要知道,即使是在長子繼承制度的前提下,太子與皇子們還經常彼此相鬥,若是公然允許廢長立幼,那必定是引發一輪又一輪的兄弟反目。而所謂廢長立幼擇優為帝的政策,並不能保證讓每代帝王都出色,卻肯定會讓每一代都混亂互斗。因為優秀這種概念,沒有固定標準,什麼樣的叫優秀?各有各的說法。法律不允許有模糊標準,所以當法律不能確定某種行為的意義時,那麼在這種基礎下建立的法律,所導致的後果就是它的發展方向,必定是朝著最糟糕的一面,而不是朝著最好的一面發展。
蒼瀾很聰明,他很清楚這中間的狀況,他認定了,不必為父親賣命,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是最穩當的。他賭蒼野望一定會顧念他那長子嫡孫的崇高地位,而不會少他半點利益,最終的皇帝只能是他,而不能是其他兩位皇子。也因此,在這種情況下,營營碌碌,做這做那,未必就是好事。做得好了,那是你應該做的,做得不好,萬一有什麼差池,給老父抓在手內,一定不會留下好印象。這種徒勞而未必有功的事,還是不做為好。
就是在這種心態下,蒼瀾才可以肆意胡為,每日裡飛鷹走犬,不務正業。事實上,大多數太子都有這種心理,天風帝國五代君王都傑出,已算異數,卻終不可能延續下去。
而蒼瀾的考慮也的確沒有錯,至少目前為止,無論蒼野望如何憂心煩惱,他都沒打算改變長子繼承制的制度,否則必定會為以後的君主繼承制度打下毀滅的根基————子孫後代對於借鑑祖法中有利於自己的政策,從來都是不遺餘力的。
正是因此,所以蒼野望才和淺水清說了那些話,但在淺水清當時的心裡,想起的卻是另一件事。
就是中國百年來,唯一解決長子繼承制的人——雍正皇帝。
中國封建時代,由秦以後兩千多年歷史,真正解決了長子繼承制這個問題的人,就是雍正。他所經歷的那個年代,是皇子們爭權奪利最瘋狂的年代,九子奪嫡,最終輸的都沒好下場,死的死,押的押。雍正皇帝艱難獲勝,最終痛下決心,廢除了長子繼承制,而改用了另一套更加優秀的繼承制度。
就是由他開始,不再設立太子之位,而是直接將繼承人寫在一份金帛上,封入箱中,然後懸掛於正殿中梁之上,由衛士看守,任何人不得接近。直到皇帝駕崩,百官才可同時開箱啟閱,確立新皇帝。在此期間,皇帝本人可以隨意更改繼承人名稱。而在他死之前,沒人知道誰會是繼承人,兒子們只能爭相向皇帝獻媚,卻不會再自相殘殺,更不會出現所謂的篡改聖旨的情況。
這個制度的確比長子繼承制要先進得多。由於沒有明確的攻擊目標,所以皇子們的爭奪大大減少,雖然也爭,但至少不再那麼兇殘了。畢竟你費盡千辛萬苦搞下去的兄弟,未必就是皇帝眼中的寵兒。就是這一點小小的改變,使帝國的繼承制度前進了一大步。
淺水清當時就想到了這個主意,此法可以杜絕太子曾經的念頭,讓他從此向學,但是他終究沒說。
原因很簡單,他當時還需要藉助公孫石的力量來對付南山嶽,扳倒太子,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但是今天,他卻把這個方法說了出來,說給了公孫石聽,末了,他還斯文有理的問了公孫石一句:「公孫大人,您覺得這個方法如何?」
這一記猛藥,嚇得公孫石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終於知道淺水清為什麼那麼有恃無恐了。
淺水清早捏准了他的要害,公孫石目前最可仰仗之人,除了淺水清就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