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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來世相聚而立刻死去?還是為了夜鶯而堅持著活下來?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選擇,但是望著逐漸暗下來的夜色,還有那漫天的星火逐漸閃亮,他迷茫不知所已。
暴風雨來了。
淒風冷雨夜。
天幸夜鶯發現了一處廢棄的小木屋。
木屋已陳舊,處處都在漏水,夜鶯冒著雨去修補屋頂的破洞,回到屋升起篝火,那一點火光溫暖著兩個人的身體。
偶爾會有小雨點濺進火堆,發出劈啪的聲響,為這個寧靜而又狂暴的夜晚帶來一點生機。
無雙靜靜地躺在地上,看著天花板,喃喃說:「我是涯國人。」
夜鶯恍悟道:「難怪你有這麼好的泅渡之術,難怪你擅長的是穿心箭……離楚說過,叢林獵人,很少有用穿心箭的。」
涯國,也就是觀瀾大陸唯一的海上強國,涯國人幾乎天生就是海洋的寵兒,他們從生下來起,就需要學會在風浪中搏鬥,他們的陸戰能力雖然不強,但是他們的海戰能力卻獨步天下。
與叢林獵人一樣,水兵同樣是對弓術要求極高的職業,海戰中最實用的作戰方式就是遠程打擊,通過強力的遠程打擊儘可能的消滅敵人,然後在接舷戰時做短兵相接。與叢林處處陷阱步步危機和陸地戰場的箭似飛蝗的大場面相比,海戰弓術更講究精準,而不崇尚覆蓋式射擊,原因很簡單,箭要是射進了海里,就再收不回來,射出去一支少一支。因此海上弓術歷來崇尚穩與准,而不是叢林獵手的反應敏捷和沙場征戰的密集式覆蓋。
誰也沒有想到,無雙竟然會是涯國人,這刻他說出來,卻是真正鬆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背負千年的重擔。
他看著夜鶯,笑著說:「我不僅僅是涯國人,我的真實身份……是涯國太子。」
……
夜深沉,雷電交加,風雨傾盆而下。
夜鶯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在述說曾經的往事。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不過是又一場老套而毫無新意的權力爭奪罷了,弟弟篡奪了兄長的王位,為保王座而四處追殺年幼的太子。為了生存,太子不得不隱姓埋名,隱居深山老林,四處躲藏。
他逃亡時,只有七歲,身邊有至少數百個忠心的護衛,然而隨著追殺的無休無止,人在漸漸長大,陪伴他的人卻越來越少。儘管如此,那些忠心跟隨他的人卻始終不放棄,因為他們的心中有一個信念——復國。
「其實,也無所謂什麼復不復國的事,篡奪王朝的,是我的叔叔,涯國的國主依然姓崖,也沒有改國號。所以,我覺得也無所謂復國一說。那些跟隨我,保護我的臣子們,總想著有朝一日,我能打正旗號,振臂一呼,帶領所有國民反攻回去,為了這個目標,他們不惜一次次的在暗中煽動叛亂,拉攏,收買大臣,刺殺,陷害,無所不用,不惜讓原本生活得安樂的老百姓一次又一次陷入戰亂之中。」
「他們教導我,培養我,讓我學習治國之道,教我怎樣指揮作戰,要我學著做君主。可是我不明白,書上說,做為君主,應該仁政愛民,為什麼我們卻要為了奪權而無所不用,拉攏地皮,收買黑幫,行賄貪官,刺殺忠良……他們說,敵人的良臣就是我們的阻力。這太可笑了,一方面教導我們要仁善,要愛民,一方面又要用民,害民,惟恐對方把國家治理得太好,惟恐對方是個英主明君。」
「我問他們這是為什麼,他們說,為了維護國家正統,一些手段總是必要的。我的叔叔是大奸大惡,竊國而居,為正道滄桑,無論如何不可讓國家落入奸人之手。是的,我叔父是個大奸人,可他再奸再壞,自從他成為涯國國主之後,僅僅幾年時間就將國家治理得蒸蒸日上,百姓安康,比我父王在位時要好上數倍,而真正為老百姓帶來痛苦的,卻是我們這幫試圖將國家帶回所謂的正統位置上的人。那麼,到底誰是善,誰是惡?」
「我很迷惑,不知道是自己是對是錯,不知道所謂的復國到底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他們,又或是為了我自己。到底在仁德愛民和保持正統之間哪個更重要?我也不知道。我身邊的人說,只要恢復了王室正統,自然可以體恤愛民,以良策治理天下。可是良策在哪?我知道我自己,我根本就不是治國的料!我說不復國,他們就苦苦相勸,不惜以死相諫。他們說,他們知道我是體恤忠良,仁愛百姓,不忍心見生靈塗炭,但其實,我只是厭倦了,也毫無興趣。」
「他們對我說,就算不復國,父仇也不可不報,可那個時候,我想起的就是這些年來,被他們殺死的一個又一個無辜。這些人的子女,又要到哪裡去報仇呢?」
「終於有一天,我厭倦了這一切,厭倦了權力,厭倦了戰爭,厭倦了你死我活的較量,孤身遠走,離開涯國,不惜讓所有跟隨我的人失望,絕望,而執意決定放棄追隨我的人為之奮鬥一生的目標……我獨自一人跑掉了,跑離了涯國,從海上來到了止水。」
「我在止水獨自生活了兩年,日子過得很艱難,因為我什麼都不會,我不懂該怎樣勞作,也不會為自己賺錢,只能混跡山林,靠捕獵為生……直到碰上淺水清,碰上你……我永遠無法忘記邊荒叢林發生的一切,別人都以為是我救了你,可其實,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如果沒有你,或許我已經死在了離楚的箭下。因為,我是一個只知道逃避的懦夫!而從那天開始,我不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