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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們比,你不用錢。」
少女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無比。
她匆匆穿好衣服,捧著臉跑了出去。
方虎卻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現在傷心,總比將來絕望要好得多。沐少說得對,軍人,是不可以有感情的。感情是負累,會害了自己,也會誤了別人。
雷火的面前,酒杯已經空了。
他呆呆地看著空酒杯,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似是少了些什麼。
每一個兄弟,每一個朋友,都有屬於自己的事要做,這是出征前的慣例,士兵們會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自由支配的時間。
在這段時間裡,他們會發泄自己的欲望,消磨時光,打消對戰爭的恐懼。
老兵,同樣也有恐懼。
這種恐懼,不是在戰時,還是在戰前對戰爭的厭倦。
他們與新兵不同。新兵總是在戰爭來臨前興奮,渴望殺敵,卻在真正的殘酷體驗到來的同時,心理崩潰。
老兵們的心情,則永遠是相反的。
一切負面的情緒,總是在被通知即將上沙場前爆發,又在那之後將一切情緒收攏,埋藏,強行壓在內心的最深處,回復他們冷酷鐵血的軍人本色。
或許,自己也該做些什麼吧?雷火想。
於是,他有些笨拙地拿起筆,開始給家裡寫信,一行歪歪斜斜的大字就那樣在紙上顯現出來:「父親大人,兒在戰場已經殺了三十多個敵人了,要不了多久,兒就能成為百人斬了。到時候,兒就是英雄,你就是英雄的父親……」
想想又覺得不好,轉手塗掉後咬著筆哭思冥想用詞用句。
「兒子這次上戰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爹你自己在家裡要好生保重,好好照顧娘親……」
想想又覺得這話說起來太羅嗦,不象個軍人該說的話,想塗掉,偏又有些捨不得。
想學淺水清那樣說話條理分明,卻怎麼也揣摩不出詞句。他是苦出身,能認識字已經是很少見的了,要想再學那斯文說話,卻是怎麼也做不到了。
在他看來,寫信比打仗要難得多了。
無雙正在營里擦試他的大弓。
他的床鋪上,一支支細長箭支整齊擺放著。床頭前還生了火,上面掛著個小藥罐,碧綠的藥汁翻滾,呈現出死亡的幽藍。
將藥罐取下,無雙很小心地將手中鋒利的箭頭浸泡在藥汁中。
原本閃爍著鋒利鐵光的箭尖,在藥水的浸泡下逐漸失去了懾人的寒芒,變得黢黑黯淡。
將箭取出來,冷漠的眼神盯著那些箭頭,無雙的心中突然有種莫名的衝動。
如今這箭,失去了那光芒的鐵色,卻擁有了致命的奇毒。
但在無雙的眼中,這些毒現在也不過如此而已。
淺水清說得沒錯,戰爭,才是殺死一個人最猛的毒藥。
箭上的毒,殺死的只是人的生命。戰爭的毒,殺死的卻是人的良知。
一支箭,一次只能殺一人。一場戰爭,則動輒成千上萬的人死去。死者失去生命,生者失去仁慈。
好吧,就讓自己回到曾經的少年時光,回到那曾經在叢林中自由捕獵的年代中去,將整個世界看成一片叢林。在這片叢林裡,只有兩種生物。
一種是可供利用的,是自己的同伴,一如叢林中的獵犬,自己最好的夥伴。
一種是可供食用的,是自己的目標,一如叢林中的豺狼虎豹鹿羊牛馬,不管是強大還是弱小,都是自己裹腹充飢的對象。
曾幾何時,渴望拯救天下的心思,逐漸被這陰暗殘酷的現實所粉碎,代之而起的,是掙扎求存的欲望,是冷酷嗜血的靈魂。
「象獵人般狩獵,殺死每一個敵人,絕不給他們翻身的機會。」無雙在口中喃喃著,眼中迸射出如鐵精光。
血已冷。
碧空晴曾經以為自己的心,早已如一片冰湖,湖面已經結冰,任你投進千萬顆石子,卻無法讓冰面有絲毫波動。
然而他妻子死去的消息傳來的那刻,冰面上立刻裂出無數條細紋。
這則消息是他在接到出徵令前的那刻,由天風人在止水的細作傳回來的。這兩個消息的接替,當真及時,以至於碧空晴的心情剛為妻子的死所觸動,轉眼間又為復仇在即而驚喜。
他曾經以為久經沙場的自己不會在乎一個女人的死活,但當消息傳來時,他腦中浮現的卻全是妻子的身影。
原來,感情也不是那樣輕易就可以抹殺的嗎?
聽說在決定是否株連碧空晴的妻子時,商有龍有鑑於拓拔開山的遭遇,曾力勸國主廢棄這種行事做法。
但是國內諸大臣皆認為此時此刻,任何叛將家屬都應受到極刑處理。否則天風大軍一旦開到,只怕一路所過,眾皆降敵,止水軍將不戰自潰。
碧空晴這一生,十六歲從軍,十八歲跟著抱飛雪征戰沙場,所負的傷沒有上百,十餘處總還是有的。
他腿上的那個洞,是淺水清用虎牙給他留下的,臉上的焦痕也是淺水清燒的。
他的鼻骨曾經被天風的軍人打碎過,雖然好了,可呼吸每常出現困難。
他的左臂臂骨也曾斷過,那是在兩年前的一次戰事裡,和天風人做近身鏖戰時留下的。
那是他一生中受過的最重的傷,不僅左臂差點廢掉,連帶渾身的骨頭都被對手打碎打裂好幾塊。他沒有拓拔開山那樣的體型,做不了九命戰神,可他還是堅持著活了下來,然後繼續上戰場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