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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水清笑了笑:「士兵們長期在一起,同吃同住,同飲同食,同浴同溺,同生同死,彼此間早有默契,有些事情對方不說,其他人也會立刻明白。你可以覺得虎子的招數卑鄙下流,但你不能否認,將來沙場之上,不可能每一個敵人都是盔甲整齊地與你戰鬥。除此之外,戰場上總有許多受傷的情況,士兵們總是會相互救治。要治療,就得脫下衣服。還有就是,有時候士兵要長途行軍,時間緊迫時,往往會不眠不休地行進。一旦到了休息時間,大家倒頭就睡,互相摟在一起也是常有的。大軍在外,總有很多條件無法照顧。要想洗澡,大都是不會排隊的。隨便找條小河,一個個脫光了就往裡跳。互相給對方搓去身上的泥灰也是很正常的。」
「這些事,幾乎是每一名戰士都要面對的,而每一條,你幾乎都做不到。」
夜鶯緊咬下唇一言不發。
淺水清看著夜鶯:「那一拳,虎子用了全力。他不象你,學過正派的武功。他所學會的每一招,都是沙場上磨練出來的,簡單,但卻實用。你一招打飛他,他可以立刻爬起來。他一招打飛你,你卻會立刻昏迷。一對一單打獨鬥,他或許不是你的對手。可是做生死肉搏,死的那個就一定是你。」
「所以,無論從哪方面來看,你都不適合當一名士兵。當然了,我不會主動要你離開,但你若是自己想走,我也不會挽留。」
淺水清如是笑道。
夜鶯看著淺水清,對方笑得很輕鬆,也很愜意。
她有些費力地想要站起,淺水清伸手扶她,卻被她一把甩開:「我不用你扶我。」
淚水嘩嘩地從臉頰上流淌下來,小姑娘已經哭得淅瀝嘩啦了。她憤憤地把頭盔摘下,扔在地上,然後向著遠處走去。
淺水清以為她要離開,但事實上,她卻是跑到了一條小河邊,看著那河中自己倒影。
纖巧的面容上,淚痕斑斑,這梨花帶雨的神情,卻是說不出的我見猶憐。
水中的倒影成雙。
淺水清就站在她的背後。
夜鶯哽咽了幾聲:「我以為你是個英雄,不會看不起女人。」
「我從不看不起任何人。沒錯,我只要一句話,他們就會立刻停手,也絕不會做出那樣過分的事。但是夜鶯,我要你明白。有些事,你早晚都要面對,這是你逃避不了的。我能幫得了你一次,卻幫不了你一世。既然你要當兵,那你就要做好這最糟糕的準備。」
夜鶯長長地吐了口氣:「你是不是很希望我走。」
淺水清猶豫了一下:「如果你走,我會對你失望。如果你留,我會替你難過。因為無論哪種選擇,對你來說,都不會是一種好結果。或者是理想的破滅,或者是前途的艱辛。」
這個答案,讓夜鶯微微楞了一楞。
坐在河邊的草地上,夜鶯痴痴地看著遠方,想了好一會才說道:「其實我來當兵,是父親授意的。」
淺水清立刻呆住,這怎麼可能?夜家堡堡主夜蒼瀾竟然會讓自己的女兒來當兵?這太不可思議了。
夜鶯悠悠地說:「佑字營這些日子鬧的動靜很大,父親早就知道了。是他讓我假扮成我哥哥,然後等你們過來的。」
淺水清恍然大悟:「他用自己的女兒來代替他兒子?」
夜鶯嬌好的臉上,露出一絲不甘,一絲無奈:「父親就這麼一個兒子,他捨不得他去從軍,又不敢和天風軍對抗。淺將軍打下南北兩關,紫心勳章加身,威名赫赫,連各地城守鎮守都不放在眼裡,甚至皇帝都下了詔書嘉獎你,想要對付區區一個夜家堡自然更不在話下。佑字營四千士兵,不是夜家堡一個小小草莽能對抗的,他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自己的親生女兒送過來。淺將軍你得了他的女兒,想來……也是不好意思再來要他的兒子的了。」
淺水清怒哼:「他難道就沒想過你來到這裡會是什麼後果嗎?你竟然還會同意?」
夜鶯看著他:「我必須同意。如果我拒絕,他就把我嫁給城南馬家。我未來的丈夫,是一介酸儒,除了會弔詩文,怕是半點用處都沒有。父親知道我心高氣傲,讓我嫁給這樣的男人,比殺了我還難過。所以,我情願到這裡來當兵,也不會願意去嫁那樣一個無用的廢物!至於我父親……我走了,他或許會難過,但那又如何?那是我們女人的命。再說了,他送我來,其本意也不是讓我來吃苦的。」
淺水清立刻明白了。
他怒極反笑:「好一個夜家堡,好一個夜蒼瀾,堂堂的武林大豪,竟然獻女以求保全。我還真是服了這傢伙。他是讓你來做我的女人的吧?」
夜蒼瀾果然好心計。把自己女兒送過來,既可以免了兒子的兵役之苦,還可以藉機拉攏討好淺水清。
淺水清現在財大勢大名大,將來若是飛黃騰達,自然少不了他一分好處。就算將來淺水清結怨天下日後落難,他夜蒼瀾也只是個女兒被擄的「受害者」而已,不可能跟著遭殃。這筆買賣無論怎麼做,他都不吃虧。
當然,在他的眼裡,夜鶯是算不上什麼本錢的。
在這個世道,女人原本就無地位可言。
夜鶯的臉微微一紅,卻朗聲道:「對我來說,這卻是個機會。我從小就受女子三從四德的教育,早就受夠了。憑什么女人要為男人三從四德?憑什么女人要從一而終,男人卻可以三妻四妾?憑什么女人天生就要聽男人的,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還不就是因為你們男人比女人力氣大,所以就可以為我們女人立下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