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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麗的情緒激動了起來,她從凳子上跳下來,站在大傢伙兒面前,高聲說道,「只要出了錢就是俱樂部董事會的一員,每個人都有一張票,任何涉及到俱樂部發展的大事都需要我們自己投票決定,再也不會有富人來干涉我們,再也沒有人可以從我們的手中把俱樂部搶走了!」
一群年齡比艾米麗大的酒客們都跟著舉起了手,從眼中綻放出了光芒,這和一天前楚中天所看到的那些沮喪痛苦的球迷完全不同,儘管其實人還是那些人,但現在的他們顯然都被艾米麗所描述的前景所吸引住了。
「這真是好主意!」
約翰老闆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在吧檯上用力拍了一巴掌。「等要捐款的時候告訴我一聲,艾米麗。」
「沒錯沒錯!我們自己籌錢成立一家屬於我們自己的俱樂部!」
「那些俱樂部的高層總是說球迷才是俱樂部的主人,但他們都是在放屁!如果我們是主人,為什麼溫克爾曼那個混蛋可以對溫布爾登俱樂部肆意妄為?」
「如果我捐的錢多,以後可以不可以在球門後面的看台上給我保留一個永久席位啊?」
……
楚中天聽著這些人充滿了希望的議論,手下不停,將酒一個個分發下去。他可真沒想到這個女孩子來了之後,只幾句話就讓這間酒吧里的氣氛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難怪她會被人稱為「頓斯公主」呢……
大家喝著新鮮啤酒,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勾畫著一家完全屬於他們自己的俱樂部,該擁有個什麼樣的未來。艾米麗身邊終於沒了人。
她看著眼前站著的中國酒保,對他舉起了自己的空杯子。
楚中天明白那個意思,是要再來一杯。這種杯子很大,一杯相當於一瓶,真看不出來一個女孩子的酒量還挺不錯的。
於是他接過酒杯為艾米麗續杯。
「你叫什麼名字,中國男孩?」
趴在吧檯上的艾米麗問道。
「楚中天。」
楚中天將還未裝滿的杯子放在一邊,等過一分鐘再添沫子,這樣的健力士黑啤更香醇,更好喝。
「你喜歡踢球嗎,楚?」
冷不防被問到了這個問題,楚中天的手差點碰倒了艾米麗的酒杯。
「我看起來很像是喜歡踢球的人嗎?」
在女孩子面前出了丑,楚中天有點不爽地反問道。
艾米麗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換了話題:「我在這裡挺受歡迎的。」
「看得出來。」
楚中天隨口答道。
「『頓斯公主』什麼的,都是他們起的,那時候我還小。第一次來這裡只有十二歲,被我爸爸帶著……」
「等等。」
楚中天打斷了艾米麗的話,「法律規定,未滿十四周歲不能進入酒吧……」
「我是個特例。」
艾米麗撥了撥垂到眼前的一縷金髮。「我六歲那年,和爸爸一起去溫布利看那一年的足總杯決賽,我們對利物浦。後來我們贏了。那可是一場了不起的比賽,是賽前誰都沒想到的冷門。現場有很多記者,我和爸爸一起為冠軍歡呼的一幕被一位攝影記者拍了下來,然後放到了雜誌上,然後我就出名了。我小時候比現在胖,長得很像洋娃娃。我成了溫布爾登球迷中的名人,有人開始管我叫『頓斯公主』,其實我挺喜歡這個稱號的……因為我就是溫布爾登的球迷,我就是頓斯。」
頓斯「Dons」是溫布爾登球迷們的自稱。很多球隊的球迷都有一個名字來稱呼他們自己的群體。比如國際米蘭球迷自稱「內拉祖里」(Nerazzurri)是義大利語「藍黑」的意思;尤文圖斯球迷自稱「尤文蒂尼」(Juventini)這名字看前面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tini是名詞後綴,即「尤文人」;利物浦球迷們稱呼自己為「KOP」那是安菲爾德主隊球迷看台的名字,久而久之,利物浦球迷們也用這個名字來代指自己了。類似的情況還有很多。而溫布爾登球迷們的自稱就是「Dons」頓斯。這取自溫布爾登的英語「Wimbledon」最後三個字母,S則是複數形式,球迷從來都不是只有一個人的嘛。
「所以哪怕我第一次來這裡只有十二歲,也沒有人表示不滿。他們很喜歡我。」
艾米麗指了指側面一堵牆,那上面光滿了各式各樣的照片,楚中天以前看過,後來當他在這裡干久了他發現那些照片都是這裡的熟客。
「那裡還有一張我的照片。我和爸爸的合影。」
聽她這麼說,楚中天突然想現在就過去找找看。
「那時候我家就在這附近,緊挨著普勞巷球場,所以我們家從我的曾祖父開始,都是溫布爾登的球迷。」
原來如此。楚中天在心裡這麼說。
「三年前我搬家了,和這裡差了十三個街區,來這裡不太方便了,加上那時候我還要為考大學做準備。所以就沒來過這裡了。」
艾米麗指了指旁邊的酒杯:「一分鐘早就過了,楚。」
「啊?呃……」
楚中天連忙端起酒杯添了點沫子,然後遞給艾米麗。「抱歉……」
「你喜歡踢球嗎,楚?」
沒想到艾米麗又問。這次不等楚中天再說什麼,她就借著往下說了:「三天前,我看了你的比賽。」
楚中天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哪一場——溫布爾登藝術學校的國際留學生友誼賽,由中國留學生隊對陣英國學生隊。那場比賽他們被英國人五球痛宰,是楚中天不願意去回憶的一場比賽。因為他討厭失敗,更討厭這種毫無還手之力的失敗。除了失敗,他還討厭那群毫無鬥志的隊友,因為他們讓他有孤身一人的感覺,而他很討厭很討厭這種感覺,從三年前開始,就非常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