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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毫無線索。”
“保險柜查過了嗎?”
“查過了,兇手不在裡面。”
聽到這樣的答案,再驚慌我也忍不住笑出來。
可是何某不笑,額上的汗仍然源源不斷地流出來:“唐小姐,我們已經報告保險公司,希望可以做出補償。公司出了這樣的事,我真是……真是……”
忽然有人一搭我肩膀,我回過頭,見是警察。
“唐詩小姐是吧?既然這次的失竊案與您有關,我們想請你錄一下口供,希望你能合作。”
“我願意合作。”
我看到現場,雖然秦歸田的屍體已經挪走,但是凌亂的桌面,滿地破碎的玻璃碴兒,斑駁的血跡,以及大開著的保險柜門,仍然清晰地表明這裡曾經發生過非常可怕的事情。
“唐小姐,我謹代表北京市公安系統對你在我市的損失表示歉意和遺憾,但請你放心,我們儘快破案。”
“謝謝,我會全力合作。”
“請問你在什麼時間發現你的玉器丟失的?”
“剛才,你們讓我看現場的時候。”
“那麼,在此之前你是否知道玉飾藏在什麼地方呢?”
“不清楚,我只知道昨天排練太晚,玉飾由王朝暫時保管。”
“你說到昨天暫時由王朝保管,那麼往常呢?平時排練後這些玉飾會收藏在哪裡?”
“在我們再生緣北京分公司的保險柜里。事實上,在此之前,王朝所有人並沒有機會完全接觸到這些玉飾,直到昨天正式彩排才由真玉代替仿器的。”
“也就是說,昨天是王朝的工作人員以及模特兒們第一次真正看到這些玉?”
“是的。”
“這麼巧,這麼多玉器一直放在再生緣都沒有出事,剛拿到王朝就出事了?”
我微覺不悅:“您的意思是說,我們監守自盜?”
“當然不是,這是例行問話,唐小姐,你不要太敏感了。”
我做一個手勢:“請隨便問。”
說實話,在警局錄口供實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那種情形,是讓任何一個清白無辜者都會感到壓抑的,什麼叫“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真要是被叫了門,做不做虧心事都要嚇掉半條命的。
口供錄了整整一天,從“王朝”董事長何敬之到保安阿清、茶水小妹以及眾模特兒一一問到,最後目標集中在宋詞、元歌兩個人身上。
“宋詞?元歌?”我大驚,“不會是她們兩個!”
“現在,你的玉飾展,我只有另安排人手了……”何董事長苦惱地攤攤手,“我也不希望是她們,可是審訊結果表明,只有她兩個的做案嫌疑最大。”
“為什麼?”
“案發那天晚上,她們兩個都留在公司加班,走得最晚,也都知道藏玉的地方在七樓經理辦公室,又都同秦經理發生過爭執。保安說,那天元歌先離開大廈,衣冠不整,一臉怒氣;接著宋詞走出來,手裡拎著一大包東西。她們倆離開的時間前後相隔不到十分鐘,與法醫鑑定的死者被害時間吻合。這一點,大堂監視器的錄像帶可以證明。”
那錄像帶的拷貝我也看過,上面清楚地顯示出元歌和宋詞先後離開大廈的情形,元歌的臉上,美艷中透出殺氣。那樣子,正像是何敬之說的“衣冠不整,怒氣沖沖”。
“可是這也不能說明就是她們殺了秦經理呀。那些模特兒也都知道玉今晚收藏在大廈里,還有一些了解內情的記者……”
“已經作過排查,每個人都有充足的證據證明當時不在現場。只有宋詞和元歌兩個人嫌疑最大,又沒有時間證人。而且,元歌已經承認在那天晚上同秦經理發生過爭執,原因是姓秦的想侮辱她,可她拒不承認殺人竊玉。作案現場也取到了她的指印與腳印,證明她確實到過作案現場。”
“宋詞呢?宋詞又為什麼被拘?”
“秦經理死因已經查明,是酒後被人從腦後用酒瓶擊昏,然後以長統襪勒死的,頭上還被套了一隻大號保險套。你可能不知道,宋詞一直與秦經理不和,最近因為升職問題還同他吵過架……”
“我知道。”我悶悶地答,耳邊忽然響起元歌的聲音——“全公司只有一個人敢當面罵秦經理色狼,那就是宋詞。有一次她為了礦泉水GG的事和老秦吵起來,居然詛咒他早晚有一天被長統襪和安全套悶死!”
我的心已經灰了一半:“那現在怎麼辦?”
“我們已經通知保險公司,希望可以對您做出補償。拍賣會的事兒,我也另安排了人手……”
我不耐煩地打斷:“我不是說玉,是說宋詞和元歌。她們現在怎麼樣?”
何某愣一下才想起來回答:“還在警察局接受審訊,除非能提供不在場證據,否則起碼還要審幾天,不能探監,不能保釋。”
我一邊太陽穴忽然劇烈地疼痛起來。
情願下地獄
秦歸田的死讓我在忽然之間對生命產生了極大的懷疑,如果它可以消逝得這樣輕易而徹底,那麼它又何曾真實地來過?對於死亡而言,他生前是一個第三者或者是一個惡魔究竟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人們的謾罵與歌頌又與他何干?
生我之前,我在何處?我死之後,去往何方?一個生命像花草一樣依時開放,但是究竟是風吹開花蕾,還是花的綻放釋放了風?
不知道花朵有什麼認識,但是我記不起三歲之前的任何一個細節,那時我已經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已經餓了會哭飽了會笑,可是我居然沒有記憶,那麼我思想到底藉助什麼而產生?在生出之前又寄存於何處?是像知識一樣由父母暫且保管,等到日後再不斷灌進我頭腦中的嗎?那麼我死之後,這些知識與思想又還給了誰?他們存在的時候並沒有任何具體的形式,也不該因為一個具體形式的消亡而消失。它們應該仍存在於空氣中的,在冥冥中尋找另一個載體。
生與死的大問題將我糾纏得頭痛欲裂,恨不得從腦子裡面伸一隻手出來把思路理理清楚,拂去濃煙迷霧,讓我看清案件的真件,還宋詞與元歌以清白。在北京,我統共只有這兩個朋友,如今她們忽然同時被抓,而我愛莫能助。尤其是,她們的被拘同我有關,因為我的玉。
我們三個人,就像被一道無形的咒語禁錮,有一個流行了幾個世紀的古老遊戲在逼迫我們入彀,使我們在完全不自知的情況下跌進陷阱,疲於奔命。
現在,終於有人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可是遊戲還沒有結束,我們也就只得為了自己並不了解的遊戲規則所驅使,裹挾其中,不得釋放。
她們的同時落難使我越來越堅信一切與仇恨有關,與我們前世的因緣有關。我不能對她們的遭遇袖手旁觀,若無其事。可是,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我抱住頭,疼得呻吟起來。在這種最迷茫無助的心情下,我惟一的念頭,就是想見張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