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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入關以前和入關以後的服飾也有所不同。”我補充。
元歌驚訝:“清代服飾還分為入關前和入關後嗎?”
“那當然。”我很高興她們可以暫時忘記吵架,於是細細解釋清史,“順治元年,也就是1644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崇禎帝急詔駐守遼寧的吳三桂赴京勤王。但是吳三桂帶著十幾萬精兵剛剛趕到山海關,李闖已經攻陷京城,崇禎也自縊煤山。彼時,滿清軍隊正虎視眈眈,對中原大好河山垂涎不已。多爾袞三次派人秘密賄賂吳三桂,希望聯手拿下京城,坐地分肥。吳三桂本來持觀望態度,左瞻右顧,還寫了一封信給李自成,說只要將他的愛妾陳圓圓和明帝的太子送來山海關,他就願意歸降大順朝。可是這時候卻傳來陳圓圓先歸劉宗敏、後歸李自成的消息,吳三桂大怒,立即命令全軍戰士穿上孝服為崇禎發喪,並開放城關,引狼入室,終使江山旁落,改天換日。”
“我知道我知道。”元歌插嘴,“就是那著名的‘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嘛。據說為了吳梅村的這首《圓圓曲》,吳三桂還頭疼了很久呢,嘗試重金賄賂吳書生,要他毀掉原稿,可是被拒絕了。你說這吳梅村是不是書呆子?對了,吳三桂姓吳,吳梅村也姓吳,他們是不是親戚啊?要不,為什麼吳梅村對吳三桂的事兒那麼清楚?吳三桂那麼大官兒,怎麼會拿個書生沒辦法?”
提到清代的史稿軼聞,宋詞也頗有興致:“我也聽說過李自成搶了陳圓圓後,曾經命令她唱曲兒。陳圓圓唱了崑曲,當時有人傳說陳圓圓‘色甲天下之色,聲甲天下之聲’,形容她的色藝雙絕。可是李自成卻聽不入耳,覺得奇怪,說長得蠻好,怎麼聲音這麼難聽,於是另找了一幫陝西女人來唱秦腔……”
“唱秦腔?”元歌大笑起來,“六宮粉黛要是一起唱起秦腔來,那也倒真夠壯觀,不是‘勢如破竹’,而是‘聲如破竹’了吧?”
宋詞繼續說:“其實細說起來,吳三桂起初赴京勤王,想保大明;後來寄信給李自成,也想過歸順;信中提出索要崇禎太子,也可以看出他心懷舊朝,又希望天下太平。但是兩個要求都落了空,這才終於投清抗順的。雖然說漢奸畢竟是漢奸,沒什麼好翻案的,可是李自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目光短淺,得意忘形,一心只顧自己利益,說是發動起義是為了全體農民得解放,其實等他坐了王位後,哪裡還想得到別人。要我說,真正喪國的人應該是他而不是吳三桂。”
“我也一直這麼想。”我趁機說教,“崇禎帝、李自成、吳三桂三派自相殘殺,恰好給了滿清可乘之機,致使國破權喪,生靈塗炭。國人窩裡鬥的例子太多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真是相煎何太急?”
宋詞低下頭來,一時無語。
過了一會兒,元歌問:“那麼模特兒是一隊隊出場呢?還是一起出場?”
宋詞答:“當然是一隊隊出場。但是最後可以來一場宮廷大婚,格格宮女通通出席,場面一定壯觀。”
“對,反正請了那麼多武士,就讓他們穿上御林軍服飾權充背景。”元歌也興奮起來。
宋詞忽然想起什麼,問我:“你剛才說用背景圖表示朝代佩玉可以省很多玉飾,各朝代的佩玉很不同嗎?”
說到玉,便是我的看家本領了。於是侃侃而談:“不僅是各朝人佩玉不同,同一朝代的不同人佩玉也有規矩。像商周春秋戰國時期,天子佩白玉,公侯佩山玄玉,大夫佩水蒼玉。在《周禮》中,單是玉圭佩器,就分封得很清楚:‘王執鎮圭,公執桓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子執穀圭,男執蒲圭。’圭代表特權,有圭者可以封土封疆,分侯分地。”
我只顧自己說得高興,全沒注意元歌又不得勁兒起來,酸溜溜地說:“原來古人也這樣勢力!”我搖頭,這個元歌,什麼都好,就是過度自卑引發了超強的自尊,敏感得要命。
偏偏宋詞還要慪她,故意仰起頭說:“什麼時代都會有特權階級。人和人本來就不一樣嘛,怎麼可能眾生平等?”
元歌大怒,立即反唇相譏:“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有個好爸爸,這叫魚肉百姓你懂不懂?”
得,又吵起來了,我做和事佬做得厭透,趕緊抱住頭逃離震中,同時,一個念頭忽然湧進腦海:我知道該用什麼藉口去找張楚了!
我終於找到了張國力
不知為什麼,我很想同張楚討論一下宋詞和元歌。
她們是我在大陸交到的僅有的兩位女友,我對她們的感情,是一樣地珍惜看重。她們兩個也許都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可是誰又是完美的呢?即使不是有那麼多的巧合發生,我也仍然會由衷地願意親近她們兩個,並且只願看到她們性情中的真與善,日趨一日地穩固著我們的友情。
人們喜歡用花朵來比喻美麗的女孩子,而她們則比所有的女孩都更像花。如果宋詞是艷壓群芳的牡丹,那么元歌便是一枝獨秀的玫瑰;如果宋詞是鬱金香,元歌便是紅罌粟;宋詞是櫻花,元歌便是茉莉;宋詞是月夜幽曇,元歌就是香水百合;同樣開在露水未稀的早晨,宋詞是向日葵,元歌便是牽牛花;開在深山,宋詞是君子蘭,元歌便是映山紅;開在水中,宋詞是荷花,元歌便是水仙;即便同樣是菊花,宋詞是孤標傲世偕誰隱,元歌卻是我花開後百花殺;同樣是梅,宋詞是疏影橫斜水清淺,元歌便是暗香浮動月黃昏;宋詞是接天蓮葉無窮碧,元歌便是映日荷花別樣紅;她們可以和諧地並存於任何一個季節一種環境,卻又以絕然不同的兩種姿態怒放。誰也奪不去誰的艷麗,誰也壓不住誰的芬芳。
可是,為什麼一定要去爭奪呢?其實她們兩個完全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一定要犯,那麼與其衝浪不如合流,井水有源,河水有渠,豈不比戰爭要好?可是想不通同樣美麗與聰慧的兩個女孩子,為什麼偏偏在這件事上如此狷介纏不清?
而且,最痛苦的是夾在中間做餅餡的我,當我同她們之間任何一個人單獨相處時,氣氛都融洽和諧,可是只要她們兩個同時出現,就必會硝煙四起,口角不斷。我真希望她們兩個可以成為朋友而不是敵人,可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一個化干戈為玉帛的好辦法。
化干戈為玉帛。在古代,這件事好像要容易些,即使是兩國動兵那麼大的事兒,只要互相交換玉璜絲綢,就可以平息戰亂。但是到了今天,人們錢糧充足,衣食無憂,所以都不在乎玉。
有時候,我真要懷疑兩個人是前世結了不解冤讎,移到這一世來還的。
我給張楚打電話,請他幫忙借幾本有關清代服飾的資料。他欣然同意了。
“又見面了。”他說,態度一如既往地溫和,彬彬有禮,同時將手中的書交給我,“這是你要的資料。”
“謝謝。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找齊了。”我由衷地開心,不僅僅因為那些書。
“接到你的電話我就開始找了,要求很明確,並不難查。”他說,可是不知為什麼,眼中殊無喜悅,反而帶一點點苦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