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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香鬢影間,忽然瞥見宋詞和元歌兩個冤家路窄,不知怎麼又斗上了,隔得遠聽不清兩人在爭些什麼,但是面紅耳赤,分明已劍拔弩張。

    我忙忙擠過去,剛剛站定,卻見元歌猛地將杯中酒潑向宋詞,宋詞向後一閃,差點跌倒,我連忙扶住,兩個人都被濺得一身鮮紅淋漓,如血!

    我指責元歌:“你太過分了!”

    元歌一言不發,拋下酒杯拂袖而去,我看她一臉盛怒,惟恐出事,急忙追出去。門口遇到保安阿清,我拉住他:“有沒有看到元小姐?”

    阿清指個方向:“她上了計程車走了。”

    我望過去,夜北京車水馬龍,高樓林立,卻上哪裡追去?

    這時候宋詞跟出來,看到我,冷冷地說:“現在你看到了,不是我不肯讓她,是她欺我太甚!”

    我望著她,只覺她裙上的紅酒洇開來,洇開來,瀰漫了整個的時空,鋪天蓋地,驚心動魄。

    驀然間,我又想起夢中那杯鳩毒來。

    宋詞詫異:“唐詩,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是不是病還沒好?”  

    我抓住她的手:“宋詞,可不可以答應我,不要再同元歌鬥了!”

    元詞怫然不悅:“你還是幫她?”

    “我不是幫她。我只是覺得,再這樣斗下去,一定會出事的。宋詞,我有種感覺,好像我們三個人的恩怨是天註定的,我們已經認識了幾輩子,也鬥了幾輩子了,宋詞,不要再鬥了,行不行?”

    宋詞臉上忽然露出倦意:“你以為是我想同她斗嗎?實在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不知道,我坐上這個製作部經理的位子雖然是因為我父親,可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兢兢業業,就怕人家說我是太子黨,比別人多付出起碼三倍努力,可是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升職。因為人們都看不到我的付出,仍然認為我是裙帶經理。那個姓秦的,早該滾蛋了,可是死霸著位子,處處踩我。元歌明明恨他,可是輪到爭位子這種時候,卻偏偏還來慪我,反跟他狼狽為奸。這不,剛才三言兩語又吵起來,結果挨她潑一身酒。”

    原來是這樣。我默然,實在不願意再理她們兩人的是非。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可是我怎麼才能同她們說明這一點呢?

    宋詞問:“你還回酒會去嗎?”  

    “你呢?”

    她抬起頭看看天,答非所問:“要下雨了。”

    我們兩個都沒有再回酒會,各自駕著車子離開。

    夜風清冷如秋,我只覺心頭悽惻,說不出地孤單無奈。

    宋詞、元歌、我,到底有著怎樣的恩怨,要如此糾纏不休?這次來到北京,究竟是聽從了冥冥中怎樣的安排?為什麼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會有事發生?而在這種迷茫的時刻,我又是多麼需要張楚的支持與指點?

    想到張楚,我忽然明白自己整晚感到的不安和孤獨是為什麼了,是因為自見到張楚之後,所有的男人都不再入我目,所有的男人都形象可憎舉止委瑣,而我在人群中,將永遠孤獨。

    這時候雨點已經落下來,我啟動雨刷,又伸出手去拭車頭左側的觀後鏡,忽然心頭一震,不由愣住:只見鏡中宋詞一身華服,胸口插一支羽箭,倒在一個背向我的戴王冠的男人懷中呻吟:“王爺,得到你的眼淚,我也就知足了。我不怨你,真的,不怨你。”

    不知是我還是那鏡中男人抹了一把眼淚,忽見宋詞身子一挺,目眥欲裂,嘶聲道:“但是,我恨她,下輩子我一定要找她報仇!”  

    我明知是幻覺,可是腦中嗡嗡作響,混亂不已。用力甩一甩頭髮,同時將眼光轉向右側觀後鏡,卻見鏡中另有一番景象:這回是元歌,同樣滿身是血,身旁拋著一把長劍,握著同一個男人的手在哭告:“王爺,是我害了你,我自刎謝罪,你不要再怨我了吧。”

    我大慟,只覺與鏡中男人合二為一,脫口呼出:“我不怨你,我原諒你,你不要死!”

    元歌咬牙切齒,握住我的手發誓:“但我死不瞑目,是她逼我這麼做,她把我害成這樣,我做鬼也不會放過她!”

    我心如刀割,伸手去拉元歌:“不要!”車子已“嘭”地一聲撞在路邊樹上,我猛地驚醒,再看兩側的觀後鏡,平滑光亮,一如平常。

    什麼叫撞邪?大概這就是了。我嘆口氣下車,只覺頭昏腦漲,好在車子只是撞碎前燈,並無大礙。

    雨已經越來越大,我站在雨中,既不敢上車,也不知躲避,任雨水將我淋得濕透,順著發角如注流下。

    閃電劃破夜空,糾纏扭曲,說不出的詭異荒涼,我舉首向天,不知道該向誰討一個答案:天,究竟為什麼讓我遇到張楚?究竟我和宋詞元歌緣為何聚?究竟我該怎麼辦?讓閃電劈向我,讓我忘記所有的煩惱與愛,讓我從來沒有見過張楚這個人!  

    雨更大了,將整個天地都籠罩在一片汪洋之中。突然之間,強撐了整晚的力量完全消失殆盡,我跪在雨中,再也承受不住內心的哀痛,放聲慟哭起來。

    壺裡春秋

    我又一次病倒了,來勢比上次還兇猛,而夢境也越發精彩迷離,不肯給我一夜安眠。

    宋詞和元歌輪番上場,全做古裝打扮,一個夢與另一個夢之間仿佛沒有停頓,時斷時續,錯綜離奇。令我越來越堅信,那些都是曾經的真實,是歷史的原型,是湮沒的記憶,是一個尋找回來的世界。

    每個有腳的人都可以在地面行走,但只有極少一部分人可以在海中遨遊,甚至比行走還自在喜悅,像魚一樣;根據同樣的道理,一定會有更少的一些人可以在天空中飛行,甚至舞蹈,或者以鷹的姿態滑翔,像一隻真正的鳥。

    同樣,每個正常的人都會記得昨天的事情,極少有那麼好的記憶力可以連十年前的情形也清楚回憶,但是一定有人會做到,就像也有人,當然是很少很少的人,少到大多數人因為自己做不到而不肯相信別人可以做到的程度,可以一直回憶到千百年前發生在另一個時空的自己親身經歷的往事,那就是前生。

    我,宋詞,和元歌,就是三個再世為緣的精靈,然而,我該怎樣去尋回那些失落在前生的記憶呢?  

    雨聲急密,打在窗玻璃上,恍如千軍萬馬。我在雨聲中看到大隊人馬一路吹打行來,中間一頂金碧輝煌的八抬大轎里,宋詞鳳冠霞帔,低眉斂額,元歌在一旁緩緩打扇;一時又見元歌明眸流轉,巧笑嫣然,對著我屈膝行禮:“奴婢給額駙請安。”

    “額駙?什麼額駙?”我愕然。

    元歌掩口嬌笑:“怎麼,不就是您嗎?皇上把我們格格賜嫁與您,您不就是王爺額駙了?”

    於是我糊裡糊塗穿戴起來,儼然濁世翩翩佳公子。

    忽然哨兵來報:“王爺,大事不好,皇上發兵來攻,說要替格格報仇呢。”

    元歌手中酒杯“嗆啷”落地,慘然道:“王爺,是我害了你了。”

    一轉眼我又置身戰場,渾身浴血,孤助無援,一名滿人將軍騎在馬上,威嚴地將戰刀一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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