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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嗎?忘情水?真的有那樣的人間極品嗎?可以讓我在一杯過後,忘記四合院的相遇,忘記黃葉村的重逢,忘記剛才的談話,忘記張楚這個人。

    我走進去,對著酒保傻傻地笑。

    那是一個頭髮染得翠綠的英俊少年,他響亮地打個唿哨,走上前來招呼我:“美女,喝點什麼?”

    “忘情水。”我回答。

    少年笑了:“那簡單,紅酒加白酒加果酒,保證一杯即醉,一醉萬事休!”

    “可以嗎?”

    “當然。”那少年故作驚訝地反問,“你不知道忘情水的別名叫酒精嗎?”

    我在角落裡找個單人的位子坐下,掏出鈔票,“請歌手把這首歌重複十遍。”

    “那可不行。其他客人會不高興的。”

    “那麼,我請所有的客人喝酒。”

    少年再吹一聲口哨,大聲問:“有人反對以重複聽十遍歌的代價來交換一杯酒嗎?”  

    人們鼓譟起來,有人回答:“如果是黑方我就同意。”

    “我要藍帶馬爹利!”

    “一份卡布奇諾!”

    “紅粉佳人!”

    我勝利地笑了,不等喝酒,已經醉態可掬:“看,他們都沒有意見。”

    “但是,你肯定可以付得起帳嗎?”

    我取出錢袋:“給我留十塊錢打車就好。”

    酒保清點一下,再吹哨,然後說:“給你留二十塊。”接著,遞上那杯“紅酒加白酒加果酒”的莫名其妙酒:“你的忘情水。”

    我接過,一飲而盡,大聲說:“再來一杯!”

    從小到大,我是家族企業的繼承人,我是孤僻內向的小女孩,我是斯文守禮的大家閨秀。可是現在,我不想再顧忌一切的禮儀,規矩,禁忌,只想放浪形骸,只想一醉方休,只想長歌當哭,只想就此長眠。讓我喝,讓我唱,讓我盡情盡性地醉一回!  

    “給我一杯忘情水,讓我一生不流淚……”歌手一遍遍唱著,我跟著唱,酒吧所有的人都跟著唱。這是一個瘋狂的夜晚。給我一杯忘情水,讓我一生不流淚。多麼多麼想擁有那樣的一杯水,多麼多麼想不要這樣傷心這樣無奈這樣疼痛這樣無休無止地流淚。

    我流著淚,笑著,唱著,拉住酒吧里每一個人問:“你知道張國力嗎?告訴他,我在等他。”

    酒保走過來說:“美女,你醉了。”

    “這是忘情水的功能。”我指著他,“我要投訴你賣假藥,你的忘情水只會讓人醉,不會讓人忘情。”我又問他,“你認識張國力嗎?你會做雪燈籠嗎?”

    “張國力,是你的男朋友?”

    “他是我的未婚夫。”我幸福地傻笑著,胸腔內一陣陣地疼,不知道對張國力的期待與對張楚的失望哪一個更令我痛楚。我像一個溺水的人,抓著信念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在對天求祈,我的稻草,叫張國力!只有張國力可以救我!只有雪燈籠可將我安慰!當所有的期待落空,只有一個關於百年的盟約還可以令我充實,或者,將我欺騙。  

    “你認識張國力嗎?你知道雪燈籠嗎?”我問酒吧里每一個人,他們對我搖頭,對我笑,對我敬酒,吹口哨。我來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喝下去,然後,我抓住角落裡最後一個客人,問他:“你知道嗎?知道雪燈籠嗎?”

    他扶住我,痛苦地說:“唐詩,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聲音溫和而寬厚,我忽然流下淚來,他是張楚!

    張楚!他竟一直跟在我身後,我所有的窘態都落到他眼裡去了。

    淚水不受控制地直流下來,我用手背去擦,可是擦不完,總是手一離開,就又有新的淚湧出。我不知道該怎樣掩飾自己的失敗和落寞,但是,不必掩飾了,沒有用的,我在他面前,整個人都是透明,沒有能力進攻,沒有能力抵擋,更沒有能力還擊。我只是被動地,做錯事一樣地小聲解釋:“對不起,我不是喝醉了,只不過……”

    “該我說對不起。”他扶我坐下,遞給我一方手帕,大大的,疊得整整齊齊,這年代用手帕的男人很少,很難得,可以說是一種奢侈了。他擁有這樣奢侈的習慣,得益於他的妻子吧?!  

    他說:“我想早一點把事實告訴你,會使你好過些,可是沒有想到,你會這樣受傷……”

    “我也沒有想到。”眼淚擦了又擦,我無限懊惱,怎麼可以這樣無能,讓人看輕?我將手帕掩在臉上,手帕迅速浸濕了,“你不要笑我,我只認識了你那麼短的日子,就算愛上你,也應該不會太深,可是,在我心裡,總覺得,我認識你已經很久……”

    他忽然嘆息:“的確很久了,已經整整十七年了。”

    “什麼?”我抬起頭。

    張楚深深地望著我,充滿著那樣深刻的矛盾的痛苦:“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我屏息,只覺空氣中有一種隱隱的風雷欲動的氛圍,忽然有種不祥的恐懼,預感到自己將聽到今生最重要最可怕最具毀滅性的一句話,我想阻止他,想在他的話出口之前請求他不要說,想轉身逃掉永遠不要知道故事的真相,可是,我卻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呆呆地望著他,聽由他打出那致命一擊,並任那一擊將我的心在瞬間炸得粉碎。  

    他說:“我小時候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張國力。”

    夢中的男人回過了身

    “嘭!”有一種聲音來自我的胸腔,那樣徹底而尖銳的一種毀滅。

    火花在夜空畢剝閃亮,雷電交加中,原野一片蒼茫。我望著他,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這太滑稽了。如果說他已婚的消息已經令我失望至極,那麼,這一句話乾脆便是讓我絕望。

    我望著張楚,痴痴地,痴痴地問,“什麼?你再說一遍。”

    他嘆息,再嘆息,用低如私語般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輕呼喚:“丫頭,忘了我,忘了張楚,忘了張國力。”

    “不!”我驚跳起來,那一聲“丫頭”讓我徹底地崩潰了。是的!他是張國力!只有張國力知道我的這個名字!只有張國力才知道我們相識已經整整十七年!原來,張國力就是張楚!張楚就是張國力!可是,這又怎麼可能?他明明是張楚!他明明跟我說過他的名字叫張楚!張楚怎能又同時是張國力?張楚就是張楚,張國力就是張國力,張國力是我小時候的夥伴,是我心底的雪燈籠,我一直期待著有一天會在人海茫茫中將他尋到,與他重逢,那時,我會問他:“還記得我們的雪燈籠嗎?”

    張國力,那有著陽光笑臉的,會吹口哨會講故事會做雪燈籠會打架的小小男孩,他是我十七年的少女情懷中最純真熾熱的渴望,是我永恆不渝的陪伴。他怎麼能背叛我?在十七年後換了個名字叫張楚?而且重新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我面前,讓我再一次愛上?這樣荒謬的故事,讓我如何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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