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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丹推了下她,蘇涼末回過神,跟著人群往前走。
躺在狹窄的床上,蘇涼末維持同一個睡姿,她背對牆壁,睜著雙眼,夜越來越深,沉的都能聽到上頭女人傳來的打鼾聲。
她渾身難受,心裡的疼痛無邊無際漫過來,蘇涼末抱緊雙臂,頭髮已經剪短,尖尖的髮絲刺著脖子傳來一陣氧意。
上頭晃動下,忽然幾個人同時坐起身。
龐麗下到蘇涼末床前,伸手拉掉她的被子,拽住她胳膊一把拖到地上,其餘幾人蜂擁而上。
李丹喊了聲住手。
卻被另外兩個胖女人壓在床上起不來,蘇涼末撞得肩膀酸疼,龐麗抬起一腳踢中她腹部,她身上結結實實挨了好幾下,蘇涼末任由臉貼著冰冷的地磚,她的自尊是被占東擎親手撕毀的,是他將她送進這陰暗的世界裡面任人踐踏。
蘇涼末雙手抱住頭部,她身子縮成一團,李丹沖她吼,“涼末,還手啊,你想被人這樣打死嗎?”
是啊,她雖然境遇不堪,卻也沒想過就這樣死。
她一條腿掃出去,正中龐麗腿肚,龐麗由於慣性人往下跪,蘇涼末緊接著又是一腳,將她整個人踢了出去。
她學過跆拳道,又跟過宋閣,對付幾個空有力氣的婦人還是綽綽有餘,蘇涼末一把扣住其中一人的肩膀,手一收一推之間,對方慘叫聲陣陣蓋過來,蘇涼末鬆了手,氣喘吁吁坐到床沿。
龐麗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忽然後腦勺好像被人敲了下,她摸著腦袋,“誰打我?”
一回頭,哪裡有人?
另外幾人也是面面相覷。
蘇涼末掀開被子坐進去,龐麗又叫了聲,“誰咬我?”
這會,幾人均露出難以置信的恐懼,“麗姐,你別嚇我們啊,怪滲人的。”
龐麗自個也嚇得不輕,蹭地從地上站起身,“媽的,還能真見鬼不成?”
李丹被鬆開鉗制後走來,她掀開蘇涼末的衣服,“傷哪了,沒事吧?”
蘇涼末壓住衣角,“沒事。”
“你怎麼早不還手啊,就這幾個人還不是跟捏死只螞蟻似的,你怎麼任人打呢?”
“我忘了。”
李丹一怔,陡然紅了眼圈,她起身指著那幾人,“以後別惹我們倆,要不是怕麻煩,我真想一個個把你們揍進醫院。”
龐麗吃了這苦頭一時也沒敢還嘴,她朝幾人使個眼色,悻悻地爬回上鋪。
李丹給她倒杯水,蘇涼末搖頭,“不想喝。”
“我知道這裡面的日子難捱,可又能怎麼樣呢?要不是外面容不下我們,我們也不會到這種地方來。”李丹語氣黯然,蘇涼末靠著牆壁,“你怎麼也會在這,不是被沈心黎抓回去了嗎?”
“當初我們差一點點就能逃走,可沒辦法,李斯哭著求著,我跟她說別求她,落到沈心黎手裡還能有好事嗎?最後她給我們兩個選擇,要麼做替人頂罪的事,要麼就跟著她,當晚就過門,我不肯,我選了第一條路,可李斯說進了監獄下半輩子就毀了,她不甘心,所以我們一個就留在外面,一個進來了。”
蘇涼末微抬起小臉,走廊內的燈光透進來,“沈心黎死了你知道嗎?”
“死了?”李丹大驚,“那我妹妹呢?”
“我解散一幢的時候沒見到你妹妹,她可能去了別的地方。”
李丹滿臉的焦急,“她還能去哪呢?我進來到現在她都沒來看過我。”
“路是她自己選的。”蘇涼末按向腰際,李丹回過神,看到她腫起的淤青傷口,“以後別忍著,越忍這些人就越是騎到你頭上。”
李丹剛講完,忽然看到的一幕令她倒抽口冷氣,她嘴唇發白,手指顫顫巍巍指著桌子,“涼末,那……那是什麼?”
蘇涼末轉過頭,看到小小獸拿著龐麗的刷牙杯正在走過來,李丹看不見小小獸,自然嚇得要死,蘇涼末滿臉鎮定,“可能是見鬼了。”
李丹雙目圓睜,掀開蘇涼末的被子鑽進去,她挨近蘇涼末靠著,“真,真的有鬼啊?”
“有。”
刷牙杯逕自來到她們床前,李丹嚇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她抱緊蘇涼末手臂,抬頭卻見蘇涼末神色自若,仿佛習以為常,“是鬼,你不怕?”
蘇涼末沒說話,更加詭異的一幕出現在眼前。
牙刷從刷牙杯里跳出來後敲了敲龐麗的床,聲音很響,龐麗受了兩腳這會還在疼,以為是同監舍的人,“吵死了,別來煩我。”
牙刷又往她身上戳了戳。
龐麗騰地坐起身,“他娘的!”
後半句話硬生生因為驚嚇而卡在喉間,龐麗指著眼跟前,“那,這,我!”
她語無倫次起來,其餘人聽到動靜也相繼起身,“麗姐,怎麼了?”
“鬼!”
漂浮在空中的牙刷又做了個刷牙的動作,左刷刷右刷刷,上刷刷下刷刷,這一連串動作無異將龐麗最後的心理防線打破,她著急要跑,完全慌不擇路,人通的直接往下載,巨大的落地聲伴隨悽厲慘叫,“救命啊,有鬼啊,啊!”
旁邊人也扯著嗓門使勁喊,“媽呀,鬼啊!”
龐麗背部著地,這一摔半晌起不來,躺在地上直哼哼,拿著刷牙杯的小小獸蹲下身,龐麗頭皮發麻,嘴唇哆嗦,“別別,饒命。”
“你們快過來啊,把這鬼東西拉開。”
其餘人哪裡敢動,一個個縮在被窩內連臉都不敢露,蘇涼末掀開被子下床,“這世上哪裡有鬼,你不說進了這個地方你就是鬼嗎?那你還怕什麼?”
李丹抬頭正好看到蘇涼末隱在床板陰影內的側臉,她沉寂安定,這一眼竟令李丹打了個冷戰,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龐麗嘴上還硬,“姓蘇的,當心有你好受……”
牙刷塞到她嘴裡去,龐麗兩眼一歪,竟是嚇暈了過去。
“啊!”
獄警聽到動靜走過來,“喊什麼喊?”
“有鬼啊。”
“沒事吃飽撐的是不是?”
“真的有鬼啊。”
龐麗沒過一分鐘就開始慢慢甦醒,她的刷牙杯掉在旁邊,張張嘴說不出話,龐麗伸手將牙刷拿掉,“救命啊。”
“別再鬧事,趕緊睡覺。”獄警說完就離開。
龐麗揮了下手,自己起不來,又沒人敢扶,她像是抓著救命稻糙般抓住蘇涼末的褲腿,“救救我。”
蘇涼末雙手撐在身側,龐麗扭動著身軀,那樣卑微可憐的姿態讓蘇涼末想到當日的自己,明知成了占東擎的一顆棋子,卻還是對他抱著僅存的希望。
這段日子她都讓自己不去想這三個字,如今心臟再度被撕開道無法癒合的傷口,蘇涼末伸出右手,將龐麗攙扶起身。
龐麗忍痛坐在蘇涼末的床沿,手指指著地上,“那,那……”
“麗姐,麗姐你沒事吧?”
龐麗一臉的驚駭,手捂著背部看向蘇涼末,“你難道會招鬼?”
其餘人一聽,嚇得更加不敢下床。
蘇涼末面色平靜,掀開被子躺進去,“你想的太多了,監獄這種地方連鬼都不肯進來,今晚的事說出去也沒人信,可能是先前有人冤死在這吧。”
李丹打個冷戰,擁緊被子縮成一團。
龐麗哪還敢上床,她走向就近的一張床,將那人往裡拱,“真邪門,嚇死我。”
這大晚上的,哪裡還有人敢睡,李丹盯著地上那隻傾斜的刷牙杯,寒意從尾骨處往上竄,“涼末,你怎麼不怕?”
“我沒做過虧心事,為什麼要怕。”
她說得理所當然,完全忘記凡是進了監獄的人,就像龐麗所說的,沒法子乾淨。
幾個人開始說話壯膽,龐麗看向對床的蘇涼末,“喂,你為什麼會進來,受賄嗎?我看你年紀輕輕的,不像啊。”
“你沒聽過人不可貌相嗎?”蘇涼末將頭靠向牆壁,堅硬的白色牆面碰的後腦勺生疼,龐麗點點頭,讓那人給她按摩後背。
“你被判兩年吧,其實也快的,你看李丹進來時被判四年呢,只要表現好就能減刑。”
蘇涼末抱緊膝蓋,她不想減刑,兩年七百三十天一點都不長,就當算是她瞎眼看錯人的代價,少一天都不行。
她沉默寡言,連李丹都很少搭理,李丹看得出來她心裡有事。
當初蘇涼末救她們脫離一幢,儘管事後被沈心黎抓回去,可這份恩情她一直記著。
打從那晚之後,沒人再敢惹蘇涼末,詭異的刷牙杯事件誰都沒法解釋,再加上蘇涼末關鍵時候拉龐麗的那一把也起了大作用。
宋閣從車上下來,抬頭看到站在二樓陽台的身影。
他搖搖頭,幾乎這個時候,他每次來都能看到占東擎站在外面。
宋閣上了樓,走進房間便能聞到股刺鼻的煙味,他來到陽台,看到占東擎手邊的菸灰缸內滿滿的菸蒂。
宋閣輕咳聲,“擎少。”
占東擎目光投至遠處,似乎並未發現他的到來。
宋閣走到男人近側,“還是沒有發現蘇康返回御洲的消息。”
占東擎半根煙掐熄在菸灰缸內,冒起的白煙仿若自指尖燒起,“他夠狠,我不相信他沒看到新聞,沒想到親生女兒被判刑入獄,他卻還能忍得住!”
宋閣站著沒說話。
占東擎手指收回,指尖被燙得發紅,他甩了下右手,“一個夏天都過去了。”
宋閣看著花園內零落凋謝的樹木,他不是文人雅客,不懂那些名貴樹種,他收回視線,“蘇小姐進去的時候,夏天才開始。”
占東擎忽然掄起手邊的菸灰缸砸到地上,飛濺出去的菸頭撒的遍地都是,菸灰如爆破後散開,貼著宋閣的褲腿,灰濛濛一片。
他沒有避開,占東擎上半身傾出陽台,“城東倉庫的事怎樣了?”
“韓增在負責,這兩天就會有消息。”
占東擎揮下手,宋閣明白他的意思,趕緊退了出去。
蘇涼末盤膝坐在床沿,頭挨著牆頭看向窗外。
李丹不止一次見到她這樣,蘇涼末進來後幾乎不說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啞巴。
李丹走過去在床邊坐定,“涼末,你這樣我看著也難受,這才幾天……我們在這的日子還長。你的事我聽說了,其實放開另一種心態想想,要不是占東擎在後面周旋,怎麼可能只判刑兩年?就算把牢底坐穿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