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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來的呆子?”顧承燁掃了一眼,腹誹著徑直走進府中。
將要關門時卻見門fèng中插進來一隻穿著黑色皂靴的腳。一個聲音喊著,“哎呦喂,腳斷了,腳斷了,疼死爺了!”
第75章 番外二 似是故人歸
顧承燁只能再把門打開, 順著那隻橫插進來的腳往上看,目光掃過那人做工精良的碧色錦袍,腰間掛的白玉墜子, 直到看到一張笑臉。
那人生了一副好相貌, 唇紅齒白,白皙細緻的皮膚被太陽曬得泛紅, 臉上汗津津的,卻擋不住眼角眉梢飛揚的笑意。
不知為何, 顧承燁有種魂魄出竅的感覺, 心臟似被重錘狠狠撞擊了一下。眼前的人是陌生的, 卻又熟悉得仿佛跟自己生死相依,血肉相連。
那人也是頗為激動,張牙舞爪地要撲上來, 被顧承燁一伸手輕巧地架住。他強壓下心中那種莫名的感覺,問道:“閣下有何貴幹?”
那人前撲的姿勢定格住,神色有些委屈,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顧承燁, 仿佛怎麼看也看不夠一樣,半晌方道:“在下姓吳名鸞,字晏清, 是來揚州城投親的。親人尚未找到,無處棲身,可否借住府中幾日?”
還真有叫“烏眼青”的,顧承燁又是一怔。
聽他的口音是京城人士, 顧承燁儘量以平淡無波的聲音道:“城中的宜蘭客棧和友鵬客棧清淨雅致,都可住宿。”
“哦,”那人頗為失望地低下頭,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我家老祖宗仙逝了,家中剛辦完喪事。老祖宗臨終前讓我來投親,我便來了。如今身上的盤纏都用盡了,住不起客棧。”
顧承燁聽他說老祖宗仙逝,心中劇痛,好似自己的長輩沒了一樣地難受。他愣神的當口,吳鸞已經藉機鑽了進來。
面前是一張放大的笑臉,“顧公子,你家缺西席不?”
顧承燁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沒看出這個叫吳鸞的傢伙有什麼學識本領。看著光鮮亮麗,實際上就是個糙包,給他一本《春秋》都讀不利索。
吳鸞改口,“我可以做帳房先生咧,我四歲的時候跟府里小廝玩鶻子,就能把他們的月錢都贏過來。”
小小年紀就好賭,這也值得吹噓?顧承燁冷眼看著他,“老眉君進價六十三兩二錢,賣價八十八兩三錢,大紅袍進價四百三十三兩,賣價五百八十六兩,各進十斤,出八斤,自留二斤,是賺是虧?銀錢數目幾何?”
吳鸞張著嘴,一個腦袋變成兩個大,急得抓耳撓腮,自己的手指不夠數的,恨不得過來掰顧承燁的手指頭。
最後架不住吳鸞臉皮厚,硬是賴著住下了,說好了給顧府打雜,只要管吃管住,不要月錢。
本來顧家家大業大,如今茶莊,綢緞莊和繡紡的生意又做得極好,不在乎多加一雙筷子。可是這個吳鸞非常難伺候,顧承燁覺得自己這是撿了一個爺回來,這位大爺吃飯要吃最新的稻米,菜要吃現從地里摘下來的,睡覺要睡最軟的床,蓋要蓋最滑的絲被。
除了吃飯睡覺,吳鸞剩下的時間就是拿著一個算盤跟在顧承燁身後,有人問起來就說自己是顧承燁的跟班帳房。隨時隨地神色專注地看著他,有時還下意識地咂咂嘴,讓顧承燁一陣心虛,不知他對自己是否有拆骨入腹的企圖。
奇怪的是顧承燁雖然一貫是個清冷的性子,不喜歡陌生人在周圍,但他卻並不討厭這個叫吳鸞的人,相反有他在身邊時還會心情大好,嘴角都不自由主地噙著笑意。
日子長了,顧承燁問吳鸞,“你家中還有什麼親人嗎?”
吳鸞笑道:“有個姐姐,日子過得順遂,不用我操心。”
顧承燁不解地問:“那你來揚州要尋什麼親人?”
吳鸞神色鄭重,“至親之人,是我與之要共度餘生之人。”
吳鸞說這話時頗為感慨,能夠像今日這樣過正常人的日子已是上天的眷顧。
那天雲絕蠱毒發作,一夜未見好轉,吳鸞心急欲焚,卻偏偏束手無策。他將雲絕放在地窖的冰床上之後便去了皇宮,找皇帝姐夫要來龜息丹,想著實在不行就用假死這招來試試。雖然他不知道任務失敗的蠱毒和凌四作為懲罰發動的蠱毒是不是一回事兒,但他既是雲絕的行刺目標,他假死說不定雲絕的蠱毒就能停止。
等他趕回去竟然意外地發現雲絕已經好了,他還暗自慶幸兩個人都不用死。再後來,他們逃出了地道,雲裳蠱毒發作,吳鸞這才知道行刺他的任務又被轉移到雲裳身上。
吳鸞趁其他人不備,偷偷吃下了龜息丹,然後一刀扎在自己的胸口上。那一刀他故意扎得偏離了心臟半寸,所以看著刀傷嚇人,其實並不致命。
讓他心跳停止,身體變涼的是龜息丹的作用。整個人跟死去一般無二,卻能在三個月後醒來。
此番舉措吳鸞並無十足把握,匕首是否能扎得不傷內臟,三個月後是否還能醒來都是不好說的事兒。況且當時李鼎還未伏法,勝局未鎖定,一切都是未知,所以他不敢向雲絕明言。
也幸虧柳亦儒將他的屍首帶回宮中,而不是就地埋了。
三個月後他自水晶棺中醒了過來,所有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朝中也已經發布了國舅吳鸞的死訊,還追封他為一品國公,吳鸞覺得挺滿意的。
姐姐吳傾顏見弟弟又活過來了自然高興萬分,她想著找個由頭恢復他的身份,卻被吳鸞拒絕了。
經過細雨閣這件事,讓吳鸞見識到了他那個皇帝姐夫的手段。他與柳家差點兒結親,卻不知柳琛與聖上制定的假死之計。他與秦崢算得上是好友,卻不知秦崢大義滅親,幫助聖上揭了自己親外祖父的老底兒。
吳鸞已經膩透了這種不知道身邊人是敵是友的日子,“伴君如伴虎”這是亘古不變的至理名言。再者他本性散漫,不願受約束,之前替聖上效力賣命,不過是為了姐姐和外甥的身家性命。
吳鸞如今無官一身輕,樂得逍遙自在,姐姐吳皇后與外甥李摯地位穩固,無論宮中還是朝上再無勢力可以輕易撼動她們母子的地位。
在整頓後宮中,吳鸞也看到姐姐的沉著睿智,殺伐果斷,頗有老祖宗的手段,心中更是放心。他這個糙包兄弟為姐姐拼上了一條性命,如今重獲新生,也是時候離開京城這個圈子,去找那個人,過自己真正想過的日子了。
吳皇后自然不想弟弟就此荒廢了前程,但耐不住吳鸞心意已決。況且聖上在這件事上也是默許的,吳鸞遁世,便免去了太子外戚壯大的隱患,作為一位專注於集權的帝王,何樂不為!這樣的外戚簡直完美,無事時退隱一方,不會興風作浪,真有了不得的大事時又可以作為一個暗中的助力,為他所用。
吳鸞死訊已出,侯府女眷便獲得了自由身,每個人都分得了萬貫家產,無論是自用或是改嫁都盡夠了。
吳鸞覺得這樣挺好的,他不用再頂著國舅的頭銜耽誤那些女子的如花青春,便讓她們當他已經死了吧。大周民風還算開放,官宦人家和所謂的清流雅士還需繃著個勁兒,但平常人家的寡婦只要夫家不刁難是能夠再嫁的,可以不用守節。更不消說是妾室,更無守喪的陋習。她們還有機會再去追尋自己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