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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長州城外的樹林裡瀰漫著濃厚的迷霧,天地一片混沌,圓月在濃霧中顯得淒涼朦朧,樹影影影幢幢,伸到空中的枝丫如猙獰的怪手。

    迷霧中走來一男一女兩個人。男人三十多歲,穿著玄色的袍子,腰間束著同色的腰封,更顯得瘦高細長。他僵硬地移動身體,好似骨節都生了鏽一樣。

    女人穿著鮮紅色的長裙,裙上繡著鳶尾花,撐著一把紅色的油紙傘,在繚繞的霧氣中猶如一個幽靈。

    “應該就是這裡了。”那漢子指指樹下的空地,繼而僵直地揮動著鐵鍬在地上挖坑。

    哼哧哈哧地挖了一陣,眼見女人只是閒逸地待在一旁,那漢子不禁怒不可遏道:“臭婆娘,你要是不想在林子裡待一宿,就趕緊過來幫忙。”

    女人抱怨,“死鬼,咱們千里迢迢地從細雨閣趕到這裡,一刻不歇。這麼大的霧氣,非跑到這荒郊野地里挖死人,你就不能等到天亮了霧散了再來?”

    那漢子臉色抬起慘白髮青的臉,“臭婆娘,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叫我‘死鬼’,晦氣得很!”  

    女人“咯咯”地笑了,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滲人,“你那張死人臉,如同死了數日從土裡挖出來一樣,還怕晦氣了?”

    男人渾身骨節咯咯作響,好像隨時會跳起來撕碎那個女人。

    女人也不懼怕,索性托腮坐在一旁的樹墩上,笑得嫵媚又邪氣,“你不叫我‘臭婆娘’,我自然不叫你‘死鬼’。”

    男人哼了一聲,繼續挖地。

    過了一會兒,女人待得無聊,便也過來幫忙,“凌四,不過死了一個殺手,你緊張什麼?他也許是吃壞了肚子,病死的呢?還有可能是他活膩煩了,自己抹了脖子呢?”

    凌四鐵青著臉,“阿九,‘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是咱們細雨閣的規矩。況且因為十二行刺失利,閣中要陪一大筆銀子,好在那個宿主不要賠償,又添了巨額的銀兩要二次行刺。閣主讓你我來看看十二究竟為何沒完成任務,是怎麼死的。你我作為閣中護法,自然是要跑這一趟的。”

    叫阿九的女子不耐煩地撇撇嘴,“凌四,你不必拿閣中規矩和閣主來壓我。十二好歹也是閣中能排得上名號的殺手,能這麼無聲無息地被殺死?即便打不過,還沒有本事逃跑麼?”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一邊吵嘴一邊掘地,地上已出現一個一米多深的深坑。阿九自袖籠中抻出一方紅色的絲帕沾沾額頭的細汗,“你確定是這兒?”

    凌四從懷中掏出一個包著銅皮的盒子,裡面不知裝著什麼東西,撞得盒子發出“咚咚”的響聲。

    “錯不了!”凌四揮起鐵鍬繼續挖,“母蠱已經感知到子蠱了,應該就在下面。”

    又往下挖了近兩米,泥土中露出一張腐爛的臉,阿九“嚶”了一聲用袖子捂住口鼻。

    銅皮盒子裡的衝撞聲越發響了,震得盒子都在晃動。

    就見地上那張臉的額頭上鼓起一個包,牽動得整張臉都在扭曲,猙獰可怖。

    那個鼓包越來越大,肉皮撐得透亮。終於,伴著噴濺的稠綠濃水,一隻色彩斑斕的小蟲衝破肉皮兒而出。

    凌四趕緊打開銅皮盒子,小蟲飛了進去,盒子裡的母蠱也安靜下來。

    “背後一刀插進了第四和第五節脊柱骨fèng,胸口一刀正中心臟,是致命傷。”凌四皺著眉頭翻看十二的屍首。“十二應該是被兩個人前後夾擊。不然以他的功夫,不可能前胸後背都被刺到,而且殺他的人也不會在背後得手後,還要繞到正面去刺他。”  

    阿九躲得遠遠的,手指妖妖嬈嬈地繞著自己的頭髮, “是個老手做的,還知道將屍身深埋地下,害咱們找了這許多日。凌四,你怎麼看?”

    凌四灰色的眼珠如死魚眼一樣不帶一絲情感,眯著眼道:“要我看,倒像是自己人下的手。”

    第49章 人在屋檐下

    柳夫人那日得知柳御史獲罪入獄當場就昏了過去。後來一家人被官兵驅逐出了柳府, 柳亦儒帶著母親和姐姐在同福客棧落腳。柳夫人在焦慮憂心中一病不起,且病勢洶洶,如今只能臥病在床。

    柳亦儒只敢將父親已逝的事兒偷偷告訴了姐姐柳亦寒, 姐弟二人抱頭痛哭。如今連父親的屍首都無法要回, 喪事自然是不能辦的。

    二人悄悄地燒了紙錢,因為柳夫人病著, 怕她知道了父親的事兒會承受不住,所以他們沒敢將此事告訴柳夫人, 只想著能瞞一時便瞞一時。

    柳亦儒經江湖朋友的推薦, 到一家武館做拳師。武館名為長空武館, 館主袁鵬舉五十多歲,掌上的功夫很厲害,江湖人稱袁鐵掌, 早年在江湖上也有幾分名氣。如今歲數大了,便在京城安頓下來,找個場子辦起了武館,教人功夫。  

    袁館主親自試了柳亦儒的功夫, 柳亦儒沒有露出崑崙的招式,只以平常拳腳應對,即便如此, 他紮實的根基和迅敏的反應也讓袁館主非常滿意,當即拍板將他留下。

    武館不同於門派,不必拜師,交銀子便能學。長空武館生意不算好, 學拳的人本就少,有志氣在江湖上揚名立萬的都去投奔各大門派,富貴人家的孩子會請師傅去府中教授,所以來拳館的不過是一些平民百姓,一來讓孩子強健筋骨,二來學點兒功夫將來多條謀生之路。

    本來武館除了袁館主還有四個拳師,上個月有兩個離開去了鏢局,如今加上柳亦儒只有三人,另外兩個拳師一個姓孫,叫孫長福,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子,擅長腿法,另一個姓洪,叫洪八榮,三十來歲,練的是金鐘罩鐵布衫的硬氣功。

    誰知柳亦儒來了沒兩天,武館門前便跟開了鍋一樣,一下子來了三、四十人報名學拳,還指名道姓要跟柳亦儒學。這些人擠得院子都站不下,一伸拳頭就會搗在旁邊人的臉上,一踢腿就會換來一聲“哎呦”。

    袁館主數銀子數到手軟,賺得盆缽滿盈,樂得合不攏嘴,一高興不但預支了柳亦儒一個月的薪餉,還額外獎勵了柳亦儒五兩銀子。

    新來的學員中有幾個人還是懂點兒拳腳功夫的。雖然那幾個人穿著普通的短衫,但柳亦儒看著他們總覺得有幾分熟悉。  

    近距離仔細看了,發現他們臉上都是易了容的,尋常人不會注意,但柳亦儒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尤其那個黑塔一樣的憨厚漢子,總是低頭躲避他的視線,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柳亦儒記得他,正是吳鸞府上的侍衛長陳二牛。再看那幾個人,分明就是文忠候府的侍衛假扮的。至於蜂擁而至的其他人,柳亦儒知道還指不定是怎麼來的呢,被吳鸞花銀子雇來的也大有可能。

    依照柳亦儒以往的性子,肯定會甩手而去。他為人驕傲,又對吳鸞有情,如今即便落魄,卻是不願意受人恩惠,尤其是吳鸞的恩惠,這真比殺了他還難受。

    但想到如今家裡的狀況,柳亦儒卻猶豫了。一家人住客棧的銀子是借來的,預交的房費也快花光了,客棧的老闆已經跟他說了兩次,到日子要補交銀子,不然就把他們一家人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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