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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絕回來時,吳鸞正坐在花園裡湖邊的假山石上看著湖水發呆。雲絕也沒說什麼,默默地坐在了他旁邊。

    過了好久,吳鸞才自說自話道:“我六歲那年,府里買了十幾個丫鬟,我娘讓我自己挑一個,娘說挑身邊伺候的人是要講究眼緣的。面前一排八、九歲的小丫頭,只有她眉眼彎彎地對我笑。我用手一指,她便跟了我這十幾年。當時正是秋天,母親便給她起名叫秋蕊。我記得小時候冬天天氣冷,我爹逼著我在書房練字,旁人都睡了,只有她陪著我,我寫一個字,她便沖我的手呵一口氣,我的手就不會凍僵了。從小到大,我穿的裡衣、身上戴的汗巾荷包,腳上的鞋襪都是她一針一線做的。”

    吳鸞的聲音有絲哽咽,“我十五歲那年,別的長進沒有,卻整日惦記著男女那點子事兒,跟鬧春的貓似的。老祖宗說男人大了,屋裡不能沒個人照應著,便做主讓我把秋蕊收了房。說起來,爺的第一次都是給了她的。”

    雲絕想笑,卻沒好意思笑出來。

    吳鸞鼻尖發紅,“誰成想如今鬧了這麼一出,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卻成了別人的媳婦。那個叫什麼曾小虎的有什麼好,還‘虎’呢?長得跟只病貓一樣,哪點兒比得上爺?唉,爺這心啊,碎得跟餃子餡兒似的,捧都捧不起來。”  

    雲絕不解,忍不住問:“她如此對你,你為何放了她和那個男人?”

    “殺了他們,我就好過了麼?”吳鸞揉揉鼻子,“我也想明白了,我也不是什麼好鳥兒,這些年沒了命地往家裡塞人,園子裡都快住下了。這還不算我在外面胡鬧的。尤其最近幾年,我去秋蕊那裡特別少,也是寒了她的心。而且我那正妻好幾年沒娶進門,連累得她們幾個連孩子都生不了。女人不就這兩個念想麼,一是男人的愛惜,二是有個自己的孩子,我兩樣都給不了她。耽誤了她這許多年,才讓她轉投了別人,我哪兒還有臉怪她。”

    雲絕怔怔地看著吳鸞,再也沒想到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雲絕是個地獄裡滾過來的人,見慣了陰謀詭計,見慣了鮮血和殺戮,也見慣了人性最陰暗醜惡的一面。他周圍充斥著那些為了一己私慾而置旁人性命於顧不的人,為了各種各樣的理由而買/凶/殺人的人,卻偏偏沒見過吳鸞這樣的。這個糙包國舅,明明身無長處,卻讓雲絕覺得鮮活而溫暖。

    兩個人靜靜地坐著,誰也沒有再說話。湖面吹來帶著水汽的微風,一隻綠色羽毛黃色鳳羽的虎皮鸚鵡自雲絕頭頂飛過,落在吳鸞的肩膀上。  

    吳鸞愛惜地將鸚鵡托在掌心,“銅頭,你怎麼還在這兒呢?爺剛才放了你們,不再把你們哥幾個關籠子裡了,天大地大,你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吧。”

    銅頭歪著小腦袋,黑豆兒一樣的眼睛盯著吳鸞。

    雲絕忍不住道:“這是被馴服了的鳥,你真把它放出去,它不懂得自己找食兒,反而會餓死。”

    “哦?是嗎?”吳鸞有些尷尬。他嘆口氣,把銅頭揣在懷裡,只從衣襟處露出個小腦袋來。

    吳鸞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看著天邊的彩雲道:“雲絕,你也走吧。”

    雲絕怔了一下,不解地看著吳鸞。

    吳鸞苦笑,“爺不瞞你,我好像是有點兒喜歡你了。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我吳鸞會喜歡一個男人,但是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高興。見不到會想,見到了會不由自主地笑出來,若是知道你有任何不妥,我會比自己受罪還難受。我覺得這應該就是喜歡吧。”

    他彎下腰,痴痴地看著雲絕的臉龐,忍不住伸出手輕撫雲絕的面頰,卻在將要觸碰到雲絕的時候,好像被燙了手一樣縮回去,“但正是因為喜歡,我才不想害了你。你若是跟著我,必然是見不得光的,連府里的女人都不如。再者,我也不想辜負了柳家小姐。我這前半輩子做了好多不靠譜兒的事兒,如今想靠譜兒一回。”  

    不知為何,明明是吳鸞趕自己走,雲絕心中卻有幾分感動,只因為面前的這個人坦坦蕩蕩,是真心實意為他著想的,而吳鸞的那句“有點兒喜歡”也讓雲絕怦然心動。

    雲絕忽然道:“一個月。”

    “什麼?”吳鸞不明所以。

    雲絕迎著吳鸞的目光,緩緩道:“讓我陪你一個月。”

    吳鸞本想讓雲絕繼續住在以前住的東南角的小院裡,但是想想終覺不妥,便在侯府東側找了個三進院子的宅子,宅子的正門與侯府東側院牆僅隔著條窄街。

    吳鸞的意思是在侯府東側開個角門,方便進出,雲絕說反正只有一個月,不必如此麻煩。他沒告訴吳鸞的是,對他來說翻牆進侯府易如反掌,開個角門真真沒有必要。

    如此一來,真正成了“金屋藏嬌”。吳鸞想著雲絕不過與自己一街之隔,便覺歡喜,走路都虎虎生風,時刻唇角含笑。

    秋蕊失蹤了,玉柔也沒被送到莊子裡去,只是被老夫人禁了足,偶爾見到吳鸞便垂淚不止,“我的爺,經了那件事兒卻還整日喜不自禁的,不會是氣糊塗,傷了腦子吧。這還真是奴婢的罪過了,早知如此,還不如讓爺做了那個便宜爹去。”  

    吳鸞晚上想去雲絕那邊,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好似回到了十四、五的年紀,明明心中貓爪狗咬地惦記著那事兒,卻不好挑破。夜裡只能是一個人睡在自己屋子裡,摟著枕頭到天明。

    吳鸞不知道的是一到入夜,雲絕便會換上一身夜行衣,翻牆進侯府,伏在吳鸞院外東面的一棵大槐樹上守護著他,天亮才回去。如此風平浪靜地過了三天,那個殺手始終沒有出現。

    第四天,吳鸞下定了決心,今晚一定要睡到雲絕的床上去。本來就是自己的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人的一生這麼漫長,與他相聚的日子卻只有短短的一個月,那便可著心意放縱一回,也算不枉此生。

    一整天吳鸞都在盼天黑,大白天的去會佳人,還是個同性佳人,不太合適。一來顯得他太急色,讓佳人恥笑。二來這事兒若是傳出去,即便他吳鸞不要臉,但是柳家可是要臉的。雖然如今的吳鸞色令智昏,但還沒昏到不管不顧。

    晚飯時他本想喝幾口酒來個“酒壯慫人膽”,但是端起酒杯又放下了。前兩次都稀里糊塗地完了事兒,事後連個回味都咂摸不出來,著實遺憾。

    這次他說什麼也要保持清醒,真真切切地感受那個人。以後即便天各一方,念著這一晚也是個安慰。  

    天終於黑了下來,吳鸞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沐浴更衣,不但讓小廝燒了一大浴桶的熱水,還倒了名貴的檀香香料進去,務必要把自己洗得白白香香的。

    雲絕伏在院門外東邊的槐樹上,透過洞開的窗戶,將吳鸞沐浴的情景盡收眼底。吳鸞一件件除去身上的衣服,皮膚白皙光潔,腰窄腿長,很有看頭。

    雲絕手托下巴,微眯起眼睛,不成想本是守夜的苦差事,卻有這等的福利。

    正在欣賞,忽覺有人靠近,雲絕一凜,趕緊斂去了周身的氣息。雲絕在細雨閣中受過苛嚴的訓練,潛伏的時候可以隱匿呼吸心跳,如化石一般,旁人根本察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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