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二人打水洗去臉上的易容,季白揭下喉嚨部位的一塊軟陶片,這才恢復了本來的聲音。雲絕搖頭嘆道:“你還是這麼謹慎,易容就罷了,連聲音也偽裝起來。”
季白擦乾淨臉上的水珠,“我初來京城,自是要多留心些。做咱們這行的,萬一被識破身份,就是一個‘死’字。”
季白面相清俊斯文,滿身的書卷氣,若是手裡再拿上一本書卷,便是活脫脫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書生模樣。
他還跟幾年前一樣細高瘦弱,不時咳嗽兩聲,像染了肺癆一樣。其實那只是假象,想當初在山坳里爬樹摘果子,他仗著消瘦敏捷,在樹枝間竄來竄去,雲絕都搶不過他。
每個殺手都有自己的風格和偽裝,季白一副病弱模樣,可雲絕知道,他可絕不像表面上這樣純良無害,細雨閣出來的殺手,怎麼可能有良善之輩?這傢伙殺起人來可是毫不手軟,通常都是一手捂著胸口,一手在底下捅刀子。
二人以本來面目坐在掉了漆皮兒的破桌子前,季白自大茶壺中給雲絕到了一杯茶葉沫子泡的茶水,“我這兒沒好東西,你將就著吧。”
雲絕不以為意地端起茶杯,“當年樹皮糙根都啃過,還有什麼是吃不得喝不得的。”
二人想起幼時的事兒,也都是不勝唏噓,無論如何,能活下來已是不易。
雲絕喝了一口茶,“嫤如的事兒還要謝你,我知道肯定是你將她調來京城的。”
季白擺擺手,“嫤如是在你我眼皮底下長大的,我也是拿她當做親妹妹一樣來看。你我在細雨閣中之時就有約定,誰先做堂主就將嫤如招至麾下。好歹我早了你一步,照顧她也是理所應當的。我來京城前,聽說她出師了,正好京城這邊又失蹤了一個殺手,便將她要了過來。”
細雨閣搜集各地孤兒,挑選資質不錯的送到山坳里秘密培訓。雲絕在揚州的家被蛟鯊幫滅門,他兄妹二人在街頭流落了兩年,跟著一群乞丐以乞討為生,後來被細雨閣的人帶走。
當時嫤如只有四歲,這么小的孩子通常活不過幾天。七歲的雲絕為了替妹妹搶到一塊饅頭跟季白打得頭破血流,嚇得嫤如哇哇地哭。
雲絕見妹妹哭了,趕緊跑回來哄妹妹,給妹妹抹眼淚之際,就見一塊黑乎乎的饅頭遞到他的面前。一塊髒饅頭成了他們最初結盟的契機。
兩個人一起護著嫤如在嚴苛的訓練中活了下來,如今季白又把嫤如安頓在了京城,雲絕對他真心實意地感激,“我本擔心嫤如,如今有你做堂主我就放心了。”
季白有些納悶道:“我給嫤如下了一個行刺任務,目標正是當今的國舅爺吳鸞。吳鸞不過是京城裡一個紈絝,我想著殺他易如反掌,尤其有你在,肯定會第一時間替你妹妹解決了這個任務。誰料這麼多天過去了,吳鸞還活得好好的,怎麼,他防備很嚴密,不好下手嗎?”
雲絕心中咯噔一下,沉聲問道:“你可知是何人要殺吳鸞?”
季白搖頭,“不知。命令都是總部下的,再傳遞到京城,我一個小小的堂主只負責派殺手去完成,不去操心那麼多事情。不過我隱約聽說吳鸞躲過了一次行刺,這已經是第二次了。這小子的命還真大,僥倖多活了這許多日,還讓閣里賠了宿主一大筆銀子。幸虧那宿主鍥而不捨,二次行刺可是要追加百倍銀兩的。”
雲絕眸色幽深,“這可是天大的一筆費用,這個宿主竟然出得起?”
季白聳聳肩膀,“誰說不是呢,第一次便是十萬兩,百倍便是千萬兩,說這宿主富可敵國也沒有絲毫的誇大。”
雲絕想起柳亦儒的話,“聽聞最初的十萬兩是從山西那邊運過來的,你可知道此事?”
季白笑著拍拍雲絕肩膀,“咱們做殺手的只要完成任務就好,只做事,不問問題。知道得多了活不長久的。”
雲絕沉默下來陷入沉思,一千萬兩,究竟是何人才拿得出這筆銀子?
季白又問雲絕,“到底誰去殺吳鸞?你去還是讓嫤如去?”
“自然是我去。”雲絕看向季白,“我不會讓嫤如沾手殺人的事兒。以後她的任務你直接給我就是。”
季白瞭然,“我明白。你放心吧,有你我在,不會讓嫤如跟我們一樣雙手沾滿鮮血的。”
“我還有一事相求。”雲絕道,“你既是堂主,便有權力調配行刺任務。能不能將嫤如行刺吳鸞的任務轉移到我身上?”
季白吃了一驚,“你瘋了?直接殺死吳鸞多省事兒!你偏要換到你身上。你可知道你提出這個要求,閣中會讓你付出何種代價?”
“知道。”雲絕神色平靜。
季白不解,“有這個必要嗎?”
雲絕眼前閃過妹妹腕上的紅線和吳鸞少心沒肺的笑臉,輕聲道:“有。”
第53章 危機四伏
長州城的縣衙里, 縣令王鑫屏抖得跟篩糠一樣,屋裡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床榻上小妾嫣紅被懶腰斬成了兩段, 下半身還趴在錦被上, 上半身卻面朝下滾落在了地上。
屋裡站在兩個人,男的似殭屍, 面無表情,女的似妖姬, 嫵媚邪氣。
那女人皺眉抱怨, 聲音柔軟似絲綢, “死鬼,你總喜歡殺人,還殺得這麼難看。”
凌四惡狠狠地扭頭向女人道:“臭婆娘, 跟你說過,不許叫我‘死鬼’,你不是也喜歡殺人麼?你殺得好看,這個男人留給你好了。”
王鑫屏更加害怕了, 跪在地上搗頭不止,“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啊!錢財都在床邊的樟木箱子裡, 您二位隨便取。”
阿九掩口笑了,“凌四,他拿我們當搶劫的了。”
凌四不耐煩地持刀上去,刀尖抵在王鑫屏的眉間, “你可知道一個叫石凜的人來過長州城?”
王鑫屏兩眼盯著刀尖盯成了鬥雞眼兒,帶著哭腔道:“這長州城居民十萬,又是饑荒年,每日來來往往的流民過千,在下真的不知道這個石凜有沒有來過長州。”
阿九思忖向凌四道:“這就奇了,十二的行刺目標是吳鸞,他不在京城完成行刺任務,怎麼跑到長州城來了?還死在了城外的樹林裡。”
王鑫屏聽見吳鸞二字,如抓住了救命的稻糙,忙不迭道:“對對對,國舅爺吳鸞兩個月前曾押運賑災的糧糙到長州城。”
“哦?那就難怪了。”阿九挑了挑細長的眉毛。
凌四大刀一揮,“吳鸞在長州城是否出了什麼狀況?若有半句隱瞞,定要你腦袋搬家。”
王鑫屏嚇得面如土色,哆嗦著話都說不出來了。阿九拂開凌四,“算了算了,弄得鮮血淋漓的太腌臢,還是我來吧。”
她伸出穿著紅色繡鞋的腳,以足尖抬起王鑫屏的下頜,細聲細氣道:“吳鸞在長州城時發生了什麼事你細細說來,若漏了一個字,我保證你會比旁邊的女人死得更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