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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顧昀雙目清明,與王瓚相視一眼,對軍士道:“押過來。”

    軍士應聲,一禮退下。

    未幾,一個布衣打扮的人被軍士帶上來。“小人實冤枉!府君明察!”見到顧昀和王瓚,那人操著濃重的土音,伏地大聲哀求。

    王瓚沒有說話,瞥他一眼,手握酒盞,緩緩飲酒。

    顧昀看著那人,道:“爾乃何人,不知江中夜間禁行?”

    那人一臉戚色,道:“小人陳安。只因家中婦人得孕,喜吃鄰縣所產鮮梨,小人晨早行舟去鄰縣買梨,水道難行以致晚歸,並非有意犯禁!”

    顧昀沉吟,轉向押來的軍士:“可查看過他舟上?”

    軍士稟道:“已查看過,只一筐梨。”

    顧昀頷首。

    這時,陳安忙又道:“守江郡兵伍長黃午乃小人鄉鄰,可為小人作證。”

    顧昀看向王瓚,只見他仍不作聲,只閒閒地飲盡盞中的酒,伸手再斟。顧昀對軍士吩咐道:“喚黃午來。”  

    過不得多久,一名伍長隨軍士前來,與陳安相見,聞知其事,即擔保他所言句句屬實。

    顧昀面色平和,讓軍士將陳安及其舟楫放歸。

    眾人退下,舫中又剩下二人。

    王瓚靠在身後的小几,看著顧昀,桃瓣雙目微微眯起。

    顧昀瞅他一眼:“有話?”

    王瓚唇角微微揚起,悠悠道:“我聽曹讓說,去年出塞時,你曾在大漠中遇一商旅,見其中有胡人便動了殺念。”

    顧昀一怔,片刻,笑了笑。

    王瓚看著他:“如今怎這般心慈?”

    “既已無嫌疑,自當放了。”顧昀淡淡道,說著,伸伸腰背,在榻上橫躺下來。江上的寒風吹來,與慢慢湧起的酒氣相遇,只覺身上一陣愜意。

    舫外,夜幕墨藍,星斗在雲中隱約可見。

    “仲珩。”顧昀忽然道。

    “嗯?”

    顧昀輕吁一口氣,低低苦笑:“那般鄉野小民婦人有孕,尚不辭辛苦往鄰縣買梨。吾婦得孕,我卻什麼也不曾做,竟連庶人也不及哩。”  

    王瓚一愣。

    手中,酒水映著燈照,輕輕地漾在盞壁黑釉的光澤之中。

    “我聽說當初,大長公主屬意的乃是長公主。”好一會,王瓚開口道。

    顧昀看去,他注視著自己,雙目幽遠。

    江上的濤聲傳來,隨風漾在耳畔。顧昀一笑,仰頭望著夜幕,不答卻道:“仲珩可信命?”

    “命?”王瓚訝然。

    “然。”顧昀緩緩道:“譬如我,若無我父母之事,只怕如今也是個好逸惡武的嬌貴子弟,便是跟著陛下也最多做個廊官。”說著,他看向王瓚,目光明亮深遠:“再譬如你王仲珩,若非你家中兄嫂,當初又怎肯出塞一搏?”

    王瓚目光凝住。

    顧昀忽然低低笑起來:“仲珩,我常想,若那時我未曾與你去塗邑,違不違我母親的意,又有甚區別。”

    王瓚看著他,片刻,唇邊揚起一抹笑。

    “甚是。”他低低道,說罷仰頭,將盞中之物一飲而盡。  

    深夜裡,顧昀回到西庭中,只見房中仍亮著昏黃的燈光。

    門外,侍婢見到他,忙行禮,說馥之已經睡下了。

    顧昀頷首,思索片刻,朝偏室走去。待沐浴過後,顧昀遣散從人,輕輕地推開馥之的房門。

    室中,油燈的火苗的燈糙上靜靜燃著,遇到夜風,微微招搖。顧昀望向內室,幔帳低垂,榻上臥著的一個身影隱隱可見。

    顧昀慢慢地闔上房門,向裡面走去。

    榻上,馥之向外側臥著,身上還穿著外衣。

    顧昀在榻沿坐下,微微偏頭。氤氳的光照下,馥之的睡顏恬靜,長睫在如玉的臉頰上投著兩片影子,嘴唇紅潤。

    心間似也隨著慢慢變得柔和,顧昀雙手撐在她身側,注視著她。片刻,他慢慢將頭俯下,卻又怕將她擾醒,頓住動作。心中苦笑,停頓片刻,顧昀又覺得這樣等著始終不是辦法。他看向馥之身上的外衣,想了想,小心地伸手去替她解開。

    許是飲了酒,手腳分寸不由自主,剛扯開她外袍上的結纓,馥之動了動,睜開眼來。

    到顧昀近在眼前的臉,馥之怔了怔,目光卻倏而一亮。

    

    “回來了?”她的聲音仍帶著模糊。

    “嗯。”顧昀唇邊漾滿笑意看著她,片刻,伸手揉揉她的頭髮,俯首埋向她的頸間。

    重量壓在脖子上,帶著灼人的熱氣,馥之不禁莞爾。一陣酒氣入鼻,她嗅了嗅,問顧昀:“去飲了酒?”

    顧昀點頭。

    “與誰?”

    “仲珩。”顧昀答道。

    馥之笑笑,將手攀在顧昀肩上,沒有言語。

    靜擁片刻,顧昀忽而支起身起來。馥之訝然看著他,只見那面上泛著淡淡的酡紅,雙眼卻盯著自己的腰間。

    顧昀沒有說話,卻深吸口氣,伸手繼續去解她外衣上的結纓。

    馥之怔住,看著他將自己的衣帶解開,頰邊倏而湧起些燒熱。

    室中靜謐,二人似可呼吸相聞。細細的布帶在修長的指間垂下,未幾,鬆了開來。領口敞開,馥之軀體的起伏在衣料下隱約可見。

    顧昀專注的看著,深黯眸中漸漸染上熾熱的顏色。  

    “甫辰……”馥之剛開口,話音倏而被堵在顧昀的唇齒之間,熱烈而有力。

    大手在身體上遊走,感覺到他賁張的□,馥之的心似被什麼塞得滿滿的。她仰起頭,忘情地回應,雙手緊緊箍著他的脖頸,手指撫入他的領口……

    突然,顧昀將她的手按住,抬起頭來。

    唇邊仍留著濕潤的熱氣,馥之望著他,猶自喘氣。

    “入寢。”顧昀聲音粗嘎,說著,僵直地收回雙手,卻看也不看她,轉頭一口將榻旁的燈火吹滅。

    眼前一片黑暗,馥之滿面詫異。

    顧昀卻無多言語,一陣寬衣的窸窣聲傳來,未幾,馥之只覺被褥掀開一角,龐然的軀體在身側躺下。

    “明日還須早起。”旁邊傳來顧昀的聲音,仍帶著沙啞。

    馥之沒有應聲,再無人說話。

    月光透過窗台,淡淡灑在室中,起伏的呼吸聲交疊,卻不覺絲毫寧靜。

    顧昀躺了一會,側過頭。  

    黯淡的光照下,馥之正看著他。

    “怎不睡?”顧昀低低道,身體卻仍一動不動。

    “睡不著。”馥之悶悶道。

    顧昀沒有接話。

    過了會,卻聽他深吸一口氣,喚道:“馥之。”

    “嗯?”馥之攏起被褥,應了聲。

    “可有甚想食之物?”

    馥之一愣,側眼望去,顧昀的輪廓映在窗台投來的淡光之中,如剪影一般。

    她想了想,道:“無。”

    顧昀頷首,片刻,卻道:“若有,要即刻與我說。”

    馥之看著他,沒有出聲。

    顧昀正要再問,忽然,柔軟的觸感自身畔貼來,帶著溫熱。只覺馥之的手撫上胸膛,緩緩向下。

    身體深處湧起一陣緊繃,顧昀一把將她按住。

    “做甚?”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低啞。  

    馥之仍不答話,未幾,吻細細地落在他的唇上,溫柔繾綣。

    顧昀睜大眼睛,黑暗中,隱約可見她眉間彎起的笑意,映著月色,似能將心也慢慢化去……

    “三百鵃舟,待今夜到達,便可著手改造。”江畔,王瓚送顧昀登舟,緩緩道:“五日後,我在此迎候甫辰。”

    顧昀笑了笑,望望遠處的江面,頷首:“必不教仲珩空等。”

    這時,舟上的從人大聲稟報,說已收拾齊備。二人望去,只見舟上,馥之等人皆已等候。

    王瓚目光向那邊掃了掃,片刻,收回來。

    “告辭。”顧昀頷首道。

    王瓚唇角揚了揚。

    顧昀轉身走開,踏上舟板。

    舟子大聲吆喝,撐出長竿,大舟緩緩離岸。王瓚負手而立,只見那舟影與江水相映,漸漸遠去,駛向天際。

    “公子。”佇立許久,王瓚忽然忽然聞得阿泉的聲音傳來。回頭,阿泉看著他,低聲道:“方才水軍來報,往巴郡的水道上攔得一貨舟。”  

    “貨舟?”王瓚一怔。

    阿泉頷首,道:“似是上回那一老一少兩名舟子。”

    “哦?”王瓚精神一振,看著他:“可還有別人?”

    阿泉想了想:“似有,小人……”話未說完,王瓚卻已快步離開,飛身上馬。只聽一聲低喝,青雲驄的馬蹄聲驟起,絕塵而去。

    零陵(上)

    大舟慢慢前行,謝臻立在舟首,看著前方,神色從容。

    岸上,軍士隊列儼然,當前,一人昂首而立,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大舟靠岸,舟子們架起木板。謝臻率先走下來,江風將他的衣袂吹起,兩袖微鼓,雖一路風塵,俊逸的面容見卻不見半點疲色。

    目光相對,片刻,謝臻唇邊露出清淺的微笑,緩緩一揖:“君侯別來無恙。”

    王瓚看著他,神色無波,淡笑還禮:“使君一路辛勞。”

    這時,大舟上的其餘眾人也紛紛下來。  

    見到蔡纓,王瓚微訝,看向謝臻。

    “此乃丞相蔡暢獨女,隨某潛出。”謝臻看看蔡纓,向王瓚解釋道。

    王瓚眉梢微不可見地揚了揚,頷首:“原來如此。”說罷,向蔡纓一揖:“見過女君。”

    蔡纓知曉王瓚不是等閒之人,還禮後,再顧不得矜持,看著他,急切地一步上前:“敢問君侯,如今可有家父消息?”

    王瓚詫異,心思轉了轉,既已明白。

    “女君節哀,某幾日前得信,蔡丞相已遭叛軍毒手。”他聲音和緩地答道,面色肅然。

    蔡纓聞言,只覺多日來僅存的一絲念想瞬間湮滅,悲痛襲來,蒼白的臉頰上頃刻淌滿淚水。

    謝臻看著她,心中輕嘆,卻轉向王瓚,道:“信中言及之事,不知君侯可有預備?”

    王瓚頷首道:“已備下。”

    謝臻不語,片刻,又看向蔡纓,低聲道:“逝者已矣,女君當自勉,方不負蔡丞相一番苦心。”  

    蔡纓仍抽泣著,少頃,微微地點了點頭。

    王瓚看著他們,過了會,道:“車駕已備好,請使君一行隨某返城歇息,他事容後再議。”

    謝臻頷首,一揖道:“有勞君侯。”

    王瓚略一點頭,轉身朝坐騎走去。

    王瑾一早出去巡視水營,回來時,日頭已經略略西移了。

    他上了岸,往大江上望去,只見樓船如壁壘般林立,與陸地上的密密的拒馬和營寨相連,一副巍然氣勢。再眺向極目處,天氣尚算晴朗,可隱約望見對岸朝廷大營上的闕樓,想必也是固若金湯。

    心中暗嘆,父親濮陽王招兵買馬,苦掘良將,辛勞十數年方才攢下這副身家;朝廷亦早已處心積慮,如今戰事甫起便派來了大司馬顧銑。

    朝廷雖在蜀郡設下了重兵,可王欽籌備多年,在舉兵時即乘深夜突襲,一下將蜀郡通往巴郡的幾處江險牢牢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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