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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燈微微搖曳,映得一室溫存。

    馥之的臉枕在顧昀的胸口上,如墨長發散在席間,顧昀手中握著一把,細細撫弄。

    “明日這時,可就在家中了……”馥之輕輕道。

    把玩的手微微一停,顧昀望著屋頂,唇邊含笑,沒有回答。

    馥之抬起頭,看著他:“何時才能再同去太行?”

    言語中滿是落寞。

    這些天在路上,雖是奔波,兩人卻如閒雲野鶴般自在,回味無窮。可好景畢竟不長,她心中陡然生出些不舍。

    “去武威也好。”顧昀低聲道。

    “嗯?”馥之怔了怔。

    顧昀莞爾,看著她:“可聽過武威?”

    馥之這才想起,武威就是顧昀的食邑所在,“武威侯”封號的由來。

    “我去過那處,”顧昀唇角微勾,望著帳頂,緩緩道:“有山有水,東臨滄海。我常想,若將來閒暇,可帶你一同去住些時日。”  

    馥之聽他說得不錯,點點頭,片刻,卻忍不住問:“你閒暇了又是何時?”

    顧昀淺笑,卻沒有回答,手輕輕穿過馥之的發間,雙眸深沉如海。

    晨起之後,馥之隨顧昀到驛館前堂用膳。

    郊野旅館,食物無甚可選,一些野蔬熬就的粥食卻味道新鮮。

    馥之覺得美味,一連用了三碗,顧昀看著她好吃的樣子,亦覺得可笑。

    “我去看看坐騎。”吃飽之後,顧昀溫聲對馥之道。

    馥之頷首答應。

    顧昀離席,往堂外走去。

    馥之一人留在席間,看著盤中的小菜,繼續進食。

    沒多久,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馥之望去,驛館門前似乎來了大隊的車駕。

    未幾,只聽腳步聲窸窣,一個衣飾華貴的男子在侍從的簇擁下慢慢踱了進來。旁邊,館人滿面笑容,一邊走一邊說:“館中肉菜飯粥皆是齊備,不知王太子……”

    “上些尋常酒食即刻。”一個掌事打扮的人對館人說,聲音和氣:“再為從人備些吃食。”  

    館人應下,忙不迭地行禮。

    那貴氣的男子一臉不耐,看也不看他們,逕自朝上首走去。

    忽然,他看到正在不遠處用膳的馥之,愣了愣,雙眼倏而一亮。不由放慢腳步,將視線在她的面龐和身段上打轉。

    馥之本不喜被人打量,見此人目光放肆,更是厭惡。

    “到□等候吧。”她對戚氏道。說著,站起身來,朝堂後走去。

    驛館的□中,雖簡陋,卻比堂上清靜許多。

    馥之與戚氏沿著廊下行了一段,見日頭已經升上空中了,想到顧昀也許會找她,便往回走去。

    還未到前堂,忽然,前面走來一人,卻是方才堂上那無禮的男子。

    感覺到那目光又往這邊打量,馥之垂眸,不動聲色地沿著一側廊道逕自前行。那男子卻堵在道路中間走過來,馥之不得不停住腳步,著惱地抬起頭。

    男子卻也停住步子,肆無忌憚地盯著她看。

    戚氏見情勢不對,沉下臉,一步擋在馥之面前。正待出言怒斥,忽然,顧昀的聲音傳來:“馥之?”  

    馥之望去,只見顧昀就站在前方不遠處。“甫辰。”心中不禁一松,她不理會那男子,快步走向顧昀。

    顧昀看看馥之,片刻,目光冷冷投向那男子。

    男子也見到了顧昀,面色突然一變,目光在馥之和顧昀之間轉了轉,驚疑不定。

    “武威侯。”這時,一名館人走來,向顧昀行禮,道:“定下的漿食皆已齊備。”

    顧昀移開目光,頷首:“交與從人便是。”

    館人答應退下。

    “走吧。”顧昀轉頭對馥之,輕聲道。

    馥之點頭:“好。”

    顧昀不再說話,拉著她的手,轉身朝堂前走去。

    一名家人見王鎮從堂後回來,忙迎上前去:“太子……”話剛出口,卻被王鎮一腳踢來,跌倒在地上。

    其餘人等皆嚇了一跳,驚懼不敢上前。

    王鎮面色陰沉,一語不發地在案前坐下。  

    從巴郡到京畿,行了一整月,旅途甚為枯燥。王鎮身邊沒有侍婢,高充又是個管事死板的人,他早已覺得憋得難受。不想還未進京,竟在這郊野的驛館裡遇到一絕色佳人,王鎮心癢難耐,方才稱如廁,不帶從人便跟了出去。

    好巧不巧,那竟是武威侯顧昀的人。

    王鎮越想越惱,猛地端起一盞酒罐到口裡。

    “掌事,這……”家人為難地望向管事高充。

    高充微笑,沒有說話。

    這時,外面響起車馬之聲。

    高充望去,只見一隊車馬正啟程。他靜靜地望著外面,只將目光注視著當前一騎上的那人,直至消失。

    舞伎

    顧昀和馥之回到家中,顧銑甚是歡喜,設席款待,又向馥之細細問起姚虔近況。馥之一一答過,顧銑聞得姚虔病勢已經好轉些許,面上憂色寬解許多。

    “遠道奔波,多多歇息才是。”顧銑對馥之道。

    馥之行禮應下。

    用過晚膳之後,顧銑與顧昀留在堂上談些朝堂的公事,賈氏則與馥之告退離開。  

    月亮自掛在庭院的東邊,白日裡的熱氣在夜風中退得很快,走在遊廊下,身上已經覺得有些涼了。

    後苑中,月色和著燈光,兩旁糙木葳蕤,清香暗送。

    馥之陪著賈氏緩緩前行,微微側頭,樹木在天幕中落下濃濃的影子。

    “大司馬病後,庭中花木皆是囿人打理,卻不如從前好看了。”賈氏忽然開口道。

    馥之看向她,微笑道:“叔父如今大好,不久必可再親自治園。”

    賈氏淺笑不語。她的目光微微掃過馥之的面龐,只見淡掃的眉目間,皮膚白皙如玉,燈火熒熒中,輪廓柔美。

    “我聽聞,馥之家中亦有大園?”她問。

    馥之微訝,頷首道:“馥之母親亦好治園,曾在園中遍植花木。”

    “哦?”賈氏看看她,片刻,輕聲問:“如今可還在?”

    “有些花木仍在。”馥之笑了笑,道:“過了許多年,已不是當初模樣了。”  

    賈氏頷首,轉過頭去。

    二人說了一會話,行至通往各自庭院的岔口,賈氏說馥之趕了許久路,可自去歇息不必再送,帶著侍婢往自己的宅院去了。

    馥之回到西庭,只見燈火明亮,戚氏正與侍婢收拾帶回的行李。

    看到馥之回來,戚氏將一匹織錦拿出來,愛不釋手地嘖嘖贊道:“到底是老夫人疼愛,這布料,只怕皇宮中也難找。”

    馥之將那織錦看了看,紋飾華貴,光澤如霞,確是難得的好錦。她笑笑,道:“明日要去三叔父府上,還須備些禮物才是。”

    戚氏頷首。姚氏在京中除了姚征一家,便只有馥之。如今姚嫣出嫁,她身為堂姊,少不得要去拜訪,做些輔助之事。

    “這倒無須置辦,家中有幾匹彩帛,夫人帶上便是。”戚氏笑道。

    馥之聽了,覺得合理,點頭同意了。

    正說話,顧昀進來了,戚氏和眾侍婢紛紛行禮。

    “這麼快回來?”馥之訝然看著他,輕聲道。

    “嗯。”顧昀應了聲,在榻上坐下。  

    眾侍婢看著他們,相覷一眼,笑嘻嘻地告退下去。戚氏也說要去別處看看,含笑地走開,掩上房門。

    室中只剩二人。

    顧昀神色悠然,看看堆得滿室的雜物:“還未收拾好?”

    馥之笑笑:“家中帶過來的東西多了些。”說著,隨手拿起一隻小小的絹偶人,在顧昀面前晃了晃,饒有興致地說:“這是我幼時最愛玩的。”

    顧昀朝那偶人看去,只見是個仕女模樣,絹面黃舊,有些年歲了,卻看得出原本是做得不錯的。再看偶人的臉,顧昀愣了愣,只見上面黑一塊紅一塊,似塗鴉一般,將好好的臉塗得怪異不已。

    馥之有些發窘,道:“我那時想給它畫妝,就從我母親那裡投來眉墨胭脂,不想,就成了這般模樣。”

    顧昀看看她,笑了起來,忽然,伸手將她一摟。馥之猝不及防,隨他一下倒在了榻上。

    脖子上火熱刺癢的觸感傳來,馥之笑著,閃躲地偏開頭去。

    這時,外面傳來一個溫文的聲音:“夫人可在?”  

    二人皆停住動作。

    馥之忙掰開顧昀的爪子,坐起來,理理頭髮,應了一聲。

    門輕響一聲,一名侍婢捧著幾卷簡牘走進來,卻是綠蕪。

    她看見榻上的馥之和顧昀,目光微微停住,片刻,走上前來,向二人一禮:“主母吩咐婢子將君侯產業帳冊取來交與夫人。”

    馥之怔了怔,看看她手中的簡冊,隨即明了。顧昀跟她說過,他的俸祿產業 ,多年以來一直由叔母賈氏代為掌管。馥之現在做了新婦,這些原本該交給她,只因當初走得急,未來得及行事。

    如今賈氏讓綠蕪將這些帳冊送來,正是此意。

    “主母交代,一應出入皆由府中龐管事掌管,夫人如有不明,可喚他來問。”綠蕪低眉稟道。

    馥之頷首,將簡冊接過。她與顧昀對視一眼,看看綠蕪,含笑道:“有勞你了,我稍後便去向叔母拜謝。”

    “主母方才已睡下,曾交代婢子,若夫人有話,可明朝再往。”綠蕪道。

    馥之想了想,答應道:“如此。”  

    綠蕪不語,片刻,目光瞥過顧昀的臉,輕聲道:“婢子還有一事。”說著,她雙膝跪下,深深稽首:“婢子今日已將所司之事交代完畢,明日即離府返家,特來辭行。”

    馥之一訝。

    顧昀卻笑笑,看著她,緩緩道:“家中可準備好了?”

    綠蕪沒有抬眸,少頃,答道:“正是。”

    顧昀頷首,溫聲道:“你在府中服侍多年,我已交代龐管事給你備下些絹帛之物,亦是一點心意。”

    綠蕪稱謝,拜過顧昀,又拜馥之,站起身來。

    “婢子去了。”她望向顧昀,目中似閃著些微的留戀。

    顧昀唇角彎起:“去吧。”

    綠蕪輕輕咬唇,片刻,轉身小步趨下。

    細碎的步履聲似夜風般輕柔,片刻,在門外消失不見。

    “她要回家成婚。”顧昀看向面帶不解的馥之,解釋道。  

    馥之看著他,微微一笑:“如此。”

    深夜,錦城的伎館之中仍是歌聲滿耳,舞袖如雲。

    白傑與幾個好友在家中喝得半醉,乘車到最大的繁英館中,繼續作樂。

    “這幾日如何不見王太子?”一人將酒盞里的酒一飲而盡。問道。

    “他呀,”另一人用箸夾片魚肉,放到口裡,緩緩道:“去京城了。”

    “京城?”問話的人打個酒嗝:“去京城做甚?”

    “皇帝立後,去致賀哩。”那人答道,說著,冷笑起來,懶洋洋地往席上一躺:“你是沒見到他那儀仗,旗幡的桿頭都是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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