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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司暗道不好,妙嫣怎麼能這麼衝動,一直去招惹那個大和尚,難道非要被他收了才甘心麼?
沈漠閉眼側耳聽了一下:“在西南方向,跟我來。”
江小司和雨晨都火速跟上他,路上碰見匆匆趕來的江流。
幾人直奔西郊,並不難找,那兩人一路打著過去,到處是飛沙走石,樹木斷裂的痕跡。一直追到漫月谷中,也正是江小司當初喝下脫骨香的地方。
亦休一身月白袈裟,臨水而立。妙嫣卻是倒在淺水處,似乎受了重傷。
江小司嚇得臉都白了,以妙嫣的法力,怎麼可能打不過亦休,還是她根本就不忍下手有心想讓?
“妙嫣!”
“你們不要過來!”妙嫣冷喝道,用力支撐著搖晃站起來。
“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們不要插手。”
湖浪輕輕的拍打著岸邊,亦休冷眼看著她:“妖孽,真是膽大包天,老衲念你千年修得金身不易,讓你三分所以不願露面,你真當老衲怕了你不成?趕快交出紫印紋章!隨我回鎮野寺領罪!”
妙嫣一手拿著紫印紋章,一手拿著一個瓶子。
“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你吃了這憶魂丹,否則,我便毀了紫印紋章!”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二人劍拔弩張,妙嫣仰天大笑。
“亦休,你不敢吃這憶魂丹,是怕記起從前的事,動搖了你的向佛之心麼?”
“前程往事,如鏡花水月,何必念念不忘。”
“既然如此,記起又有什麼關係,這憶魂丹,你吃還是不吃?”
妙嫣法力凝結,只要他再敢說一個不字,立馬叫著紫印紋章灰飛湮滅。
亦休搖頭:“那紋章是佛門至寶,你以為是你區區鬼魅就能毀得了的麼?”
“毀不毀得了,可以試試看?”妙嫣冷眼看他。
亦休自然不敢冒這個險,久久默然,然後輕輕嘆了口氣。
“林妙嫣,都是那麼久以前的事了,你又何必耿耿於懷?”
妙嫣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望著他,踉蹌退了兩步。
亦休凝望著她面色平靜,目光如海。
“是的,不需要吃什麼憶魂丹,我九世為僧,每一世卻都還有記憶。”
“什麼?”妙嫣喃喃搖頭,“可你說你不記得了!”
“是不記得,那麼久以前的事,你不提,我是真的忘了。雖帶著記憶托生,每一世卻不過是沙與海,木魚與佛珠,菩提與香爐。”
“不會的、不會……你明明那麼愛我,你說寧可跟我一起死……我在地府等了你那麼多年!”
亦休看著她的臉,滄海桑田,那張臉那雙愛他的執著的眼都沒有變過,可是他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他。
“當年你死在我面前,我本來想隨你而去,卻突然看透了愛恨生死,出家為僧。事情就是這麼簡單,我早已忘情棄愛,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妙嫣不敢相信自己執著了千年想要尋找的真相,竟然是這個樣子。他只是突然間堪破了?放下了一切?
眼淚,隨著手中的紫印紋章和裝憶魂丹的瓶子同時掉了下去。
其實自己或許早就猜到了真相,卻不肯面對吧。非要聽他親口說出來,才肯死心。
她搖搖晃晃退了一步,環顧江小司、江流、雨晨、沈漠他們。
“我明白了……”
她也終於看破了,原來她追逐千年的愛,真的只是一場鏡花水月罷了。
她看著亦休,輕輕吐出兩個字:“保重。”
頓時化為一道銀光,划過天際,消失在夜空中。
江小司呆在那裡,妙嫣走了,她終於放下執著離開了。尋了千年,卻竟然是這樣的結果。原來亦休都記得,原來這世上不論再深的感情,都是說不愛就不愛了。
江流沉默無語,或許這樣對亦休、對妙嫣,是最好的結果……
亦休見妙嫣遠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凝固千年的石像。風越來越大,他的衣角全都被水打濕。
沈漠冷眼看著他,長長嘆了口氣,傳音道。
“妙嫣自盡而死,手上還有殺孽,卻沒有成為怨魂,反倒得了金身?以你的慧根,卻修了九世,還是無法成佛?亦休,你騙騙其他人還行,又如何騙我?難得她也是痴情一片,不枉你花千年去渡她,如今好不容易再見,又何苦裝得這樣絕情?”
亦休閉上眼睛,緊握的拳慢慢鬆開,彎下腰撿起紫印紋章和那瓶憶魂丹。
沈漠搖頭:“你生生世世,長跪不起,畫地為牢,念佛誦經。可是依然改不了你的本性,依舊火爆脾氣,就像你無論如何也忘不了她,改變不了你還在愛她的事實。當和尚,根本就不適合你。她既已離開,你還是早日還俗吧。一個苦苦尋了千年,一個苦苦守了千年,夠了,已經夠了。”
亦休眼露悲戚:“不要說我,你又如何呢?我與妙嫣,承諾生死相隨、同甘共苦。可是身為男人,事到臨頭,總是寧願自己死,也不想她死,寧願自己苦,也不願她受半點苦的。你可以說我傻,可是這千年來,我從沒後悔過。”
沈漠怔在那裡,環顧四周,尋找那個始終在他十米之內,他卻永遠也看不見的愛人。他們未來,又該如何呢?他又真的捨得,為了彼此能在一起,讓她繼續吃那麼多苦麼?
亦休看了看手裡的憶魂丹,用力朝湖裡拋了去。
他不需要那種東西,因為和妙嫣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笑,他全都清清楚楚記得,從沒有一刻忘記……
此時,西南深山之中,一塊難得的風水之地,水流污濁,地吐屍氣,糙木盡數枯死。地底,昏暗的棺材裡,一具屍體慢慢睜開了眼睛。
“江流!趙病……”
恐怖詭異的嘎嘎聲,在狹小的空間裡久久迴蕩響起。
第74章破碎
“哎,別動。”燕藍突然傾身過來靠近他,淡淡的花香迎面撲來,因為彎腰的關係,誘人的辱溝若隱若現。沈漠別開臉去,任由她從自己頭上拔了一根發。
“發現一根白頭髮呢!”
“是麼?”沈漠看著她手中那根銀絲嘴角微微上揚像是苦笑了一下,“快四十的人了,都老了,也該長白頭髮了。”
“胡說,才三十八,還沒到四十呢,再說男人四十正當壯年啊。”燕藍心想,她都快三十了,女人三十才急呢,她追了他整整兩年,他要是再不給回應,她真的等不起了。不過還好,從兩年前的拒絕,到一年前慢慢出來喝喝茶,再到現在偶爾也會陪她逛逛街看看電影,進步已經非常大了。
不過自己都已經倒追到這個地步,這個男人也太慢熱了吧,難道做考古的都是老古董?
“雖然說白頭髮不能拔,拔一根長十根,但還是拔了好看,怪刺眼的。人都會老,不過心態要年輕嘛,你不要總悶在家裡,也多出來走動走動,周末我們去打高爾夫吧?”
“我不會。”
“打網球?”
“我也不會。”
“爬山你總會了吧?不許再拒絕我!”
“好。”沈漠點頭,“那周末再見吧,我有事先回去了。”
“你總是那麼多事要忙啊?我也教書為什麼這麼閒?難道是我太不認真負責了?”燕藍撐著下巴想。
見沈漠又不說話了,只得站起身來:“好吧好吧,每次見面你都急著要走。”
燕藍邁步跟上沈漠,試探性的輕輕挽住他的手。見沈漠眉頭微微皺了皺,卻沒有拒絕,開心的低頭偷偷笑了起來。
燕藍是個話多、愛好也多的人,博學多才,而且對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
沈漠和她在一起,既不會冷場,也不會覺得很吵,談話也絕不枯燥無聊。燕藍有時候很嫻靜,有時候很活潑,最重要的是有善良樂觀的天性。她霸道起來有些像魚水心,撒嬌起來又有些像江小司,總是讓人無法拒絕。
沈漠和她並肩走在熱鬧的街頭,因為太過登對,回頭率百分之分。
“沈漠,你在看什麼?”
燕藍見沈漠突然停了下來。
沈漠不說話,走到路邊賣糖炒栗子的店裡買了一包帶走。江小司很喜歡吃這家的,每次路過都吵著要,不過現在想吃估計也不方便現身買。
“你喜歡吃栗子啊?”
沈漠慢慢轉身看著後面,他不知道江小司現在是抱著怎樣寥落的心情跟在他身後的。
從她喝下脫骨香,跟在他身邊整整七年了,而他再也沒能見過她一面。
是該狠心做決斷了……
“沈漠?”燕藍想要牽他的手,被他輕輕躲了過去。
燕藍也絲毫不在意,畢竟今天他們的關係已經邁出一大步,她相信勝利就在不遠處。
“沈漠,你又沒結婚,幹嗎一直戴著這個戒指啊?”燕藍好奇的指著他左手無名指問。雖然不說,她心裡還是挺在意的。猜想應該是他和以前女朋友的,能讓沈漠這樣的人念念不忘的,應該是怎樣的女人呢?
“我要坐地鐵回去,先送你打車吧?”
沈漠將她送上車,卻一步步走回T大。到了學校,他坐在湖邊路燈下的長椅上休息。燕藍不在,估計江小司應該取下了隱身符。
栗子已經冷了,沈漠打開紙袋放在椅子正中央,吃一顆剝一顆放在外層塑膠袋。栗子減少的速度出奇的快,他剝好的,也總是很快消失。
“殼丟在垃圾桶里,不要扔地上。”沈漠淡淡的說,可是地上卻越扔越多。
沈漠收了紙袋:“不聽話就不許吃了。”
然後看著地上的殼被一點點撿起,扔進旁邊垃圾桶里。
沈漠抬頭看了看天上,沒有星星,只有一輪孤月。
“江小司……”
四下安靜沒有回應,沈漠慢慢閉上眼睛。
“你已經二十三歲了,我也快四十了,很快就會老的。你打算就這樣跟著我一輩子麼?我要是死了,你怎麼辦呢?”
轉頭望著旁邊的位置,聲音帶著淡淡的疲倦。
“忘記我吧,你只要不再喜歡我,就可以不用被脫骨香束縛,跟在我身邊了。我看不看得見,這對你的人生其實沒有什麼意義。只要離開我,你就可以完完整整的做回普通人,正常的戀愛、長大不好麼?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