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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青微微一怔,繼而明白此乃老人家誤會了,可後來的忠告卻甚是熨帖,使得他不由笑了笑:“多謝賀管事提點,晚輩省得。”又道,“晚輩對洞中寶物並無貪意,只是難得見到這等隱秘洞府,故而頗有些興趣罷了。”

    賀老頭見他神色坦蕩,的確並無貪婪之色,便微微露出一點笑來:“年少者有些好奇心卻也無妨,如今我在你身旁,倒是無礙。你且記得,如若只是獨身一人,見到此等情形便是有多遠、走多遠罷。”

    徐子青忙又道:“是。”

    才這一會過去,洞外之人都已然進去洞中,洞口卻是沒人了。

    賀老頭看一眼,說道:“現下你我落在最後,既然你不曾見過,我便帶你去長一長見識。你立在我左面,聚集精神,老頭兒我自然能將你護住。”

    徐子青原本就很想見識,聞言自然大喜:“多謝前輩!”

    賀老頭才又放出巨型煙槍,將徐子青提溜上去,兩人一起晃入洞中。

    ·

    這座洞府中洞壁圓滑無比、光可鑑人,幾乎能映出人影來。洞頂是極高的,足有丈余,煙槍浮在半空,也算平穩。  

    四周無風,可見此洞乃是一個死洞,徐子青立在賀老頭身側,眼光卻不敢四處亂看的。

    洞裡頗有些奇怪,竟然寂靜無聲,先頭那些個進來的修士行動未免太快,他兩個便是最後進來,也不見得一人也看不著的。

    徐子青尚能覺察到怪異之處,賀老頭閱歷遠勝於他,又怎會瞧不出來?

    他便讓煙槍略停了停,說道:“不對勁。”

    徐子青皺眉想想,試探問道:“可是……幻陣?”

    第19章 心魔

    法陣者,以陣盤、陣旗為基,收納靈力為己用,轉化為萬千景象。能困人、惑人、傷人、乃至殺人。

    這幻陣,便是其中惑人陣法的一種。

    陣法分為九品,一品最次,九品最強。在這昊天小世界裡,徐家本宅就有一五品法陣,很是了得。如今在林原秘境裡,這一處洞府外護山陣法據說乃是殺人陣法,故而非破開不能進洞。但此時洞中情景太過奇怪,若不是因幻陣將徐子青與賀老頭兩人五感蒙蔽,又怎麼會是此種情況?

    賀老頭頷首:“大約就是幻陣。你小子倒是有幾分見識。”  

    徐子青其實知道的也不太多,他在百糙園中以辨識靈糙、刻苦修鍊度日,對於法陣這類物事,也只是在修煉時偶爾瞥見有關聚靈陣等增強靈氣濃度的陣法時才略有所聞罷了。要說怎麼破陣,他是完全不懂的。

    賀老頭年歲長,對法陣知道的自然比徐子青多。不過他畢竟也不是陣師,既然陷入了幻陣之中,也只能先憑修為硬耗一些工夫了。

    徐子青抬眼問道:“賀管事,晚輩現下可能做些什麼?”

    賀老頭閉目搖頭:“你做不得什麼,且讓老頭我想一想。”

    徐子青答:“是。”

    兩人靜坐一會,都在苦思冥想。

    要破法陣,如若是陣師,可憑藉陣盤陣旗等物事推衍法陣形成規律追本溯源,再徐徐破之。但若是外行人,就只有暴力破陣法,或是尋找陣眼兩種法子了。

    這洞府存在年代如此久遠,也不知是什麼強者大能開闢而出,賀老頭區區鍊氣九層的修為,想要暴力破除陣法,想必並不容易。那麼,就只能是尋找陣眼了。

    賀老頭沉吟片刻,說道:“你我雖推知此處是一個幻陣,可畢竟此時並無幻象顯現,便也只是推測罷了。可如若激發此陣,又不知是何等陣法,卻有些冒險。”  

    徐子青說道:“晚輩一切但憑前輩吩咐。”

    賀老頭既出此言,心裡就已然是有了盤算。但凡是一個陣法,若不激發,便不能知其變化。所謂找尋陣眼,也需得親身領略陣法威力,才能尋找破綻,發掘陣眼之所在。

    心思既定,賀老頭也不再猶豫。假使幻陣不發出幻象,他兩個還不知要困個多久,倒不如拼上一拼了。

    於是賀老頭將徐子青往身側又拉了拉,隨即拈一個指訣,雙指相併,霎時往山壁某處打出一道法訣。

    “爆!”他厲聲叱道。

    頓時紅光乍現,在山壁上打出一個爆鳴,然而那術法卻猶如泥牛入海,被石壁吸了個乾乾淨淨。剎那間,四周景致一變,徐子青慌忙側頭,卻發現賀老頭已不在他身邊了。

    這是

    怎麼回事?

    然而當他看清周圍景象,瞳孔卻不由得微微收縮起來。

    此處,煞是眼熟。

    打眼間,滿目白色。

    房間內部四四方方,前頭擺著一張病床,鋪著白色的床單,放著白色的枕頭。床上躺著一個青年,體態修長,氣質寧和。雖然相貌俊秀,卻面色發白,頗有幾分病容。  

    窗子封得死死,窗台上卻擺著幾盆綠幽幽的植株,點綴著或艷紅或鵝黃的花骨朵,像是就要綻放,又仿佛含而不露。

    徐子青只覺著自己變成了一抹虛影,恍恍惚惚,立於房間之中。

    他記得,他活了一十八年,大多數時間都在這困在這病房裡面,頂多在身子骨好些的時候能下樓走上幾步,卻始終虛弱無比,非得有人攙扶不可。

    只是他為何會在這裡呢?

    徐子青恍然間猛地發覺,他竟然不記得自己是為什麼到了這裡,又是為什麼變成這恍惚的虛影。他伸出手,手指竟從綠葉間穿過……他這莫不是變成了鬼魂,才會在生前最後彌留之地徘徊不定?

    正在他苦思冥想之時,房門忽然被推開來,走進兩個身材高大的男子。

    兩人長相都很是硬朗,左手那位作風利落,像是有軍人之風。右手邊那位卻嘴角帶笑,只是目光落在病床上人時,卻與左手那位同樣露出擔憂之色。

    徐子青聽到兩人正在說話。

    左邊那人說道:“聽黃醫生說,小弟這兩天情況又變差了,阿沐,沒有更高明的專家了嗎?”  

    右邊那人嘆了口氣:“大哥,小弟的病症專家們都說從沒見過,沒有病例在前,一切只能即時研究。我上月剛請來一個國際專家團隊,但好像還沒有進展。”

    左邊人又說:“小弟的身體等不得。”

    右邊人揉了揉額角:“這件事我都不敢告訴媽媽……爸爸說了,不管用多大的代價,都要儘可能留住小弟更久一點。”

    左邊人喉嚨似乎有些哽住:“……這明明就不是小弟應該受的罪!”他捏了一下拳頭,到底沒敢捶到牆上,“該死的!”

    兩人穿上防護服,推開隔間的門,終於走到病床上的青年身邊。

    右邊人深深呼吸,伸出手動了動,最終還是只給青年掖了掖被角。

    “我不會放棄的。”他說道,“大哥,我絕對不會放棄的!”

    左邊人神情繃得很緊:“……嗯。”  

    兩個人的交談很快,他們的工作似乎也很繁忙。所以很快的,軍人作風的大哥離開了,“阿沐”則留了下來,給青年擦汗翻身,所有事情,都不假他人之手。

    到了晚上,大哥回來,阿沐離開,照顧青年的動作就又落在了大哥身上。

    徐子青默默地看著,他很想過去跟大哥二哥說說話,但即使他焦急地張開口,卻仍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他親眼看到第二天來了一對面帶愁容的慈祥夫婦,其中那位婦人好像有些羸弱,沒過多久就因為太過激動而被她的丈夫帶走。下午時候,又有一位美麗的女子前來探望。

    病房裡每天都有人在,但始終還是大哥二哥來得最多。不管白天還是黑夜,至少總會有一個人陪伴在始終沒有醒過來的青年身邊。

    但是青年的氣息還是漸漸地微弱了下去……

    徐子青走到病床邊,對著青年的臉伸出手。

    然後突地一股強勁的吸引力襲來,他這道虛影身不由己地被拉了過去,馬上地,徐子青發現自己的呼吸也變得微弱起來,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  

    怎麼回事?

    徐子青努力想要動一下,可儘管他終於有了實體的感覺,卻根本無法動彈。他渾身僵硬,思想與動作始終不能匹配。

    他忽然間有些悟了。他這是……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了?

    周圍的所有聲音都清晰地傳進耳中,不再像是他做虛影時那樣仿佛隔了一層玻璃,而這個時候,周圍人的情感也全部通過他敏銳的五感傳入他的內心。家人的擔憂、焦慮、急切、痛苦……所有的情緒變成滔天巨浪,全部塞入了他的七竅之中!徐子青在這些驚濤駭浪中翻滾,他就像是被無數蛛絲纏住,越是掙扎,收縮越緊……

    徐子青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中也傳來了巨大的情感。

    後悔、不舍、留戀……

    我還想跟親人多在一起一段時間……我想讓那麼不要那麼難過……我不想離開,我想要一家人在一起,我想要媽媽的臉上沒有眼淚,我想要大哥二哥不要這麼辛苦,我想要讓爸爸也為我而驕傲……  

    不甘心……不甘心!

    如果能多曬曬太陽就好了……

    如果能親手碰一碰花兒就好了……

    如果能走得更遠一些,親眼見一見這個世界就好了……

    如果……

    他甚至有些恨意!

    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麼癱在床上的人是我?

    為什麼我要不斷地輸液不斷地在身體上動刀卻依然無法痊癒?

    為什么小孩子都能做到的出去散散步我卻才動了兩下就氣喘吁吁?

    為什麼只有我要受到這樣的痛苦!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我都這麼努力了,最後還是要失去自己的性命?!

    好痛苦,好難受,好想……好想毀了這個世界!

    我不能做的,所有人都不要做了!我一定要、一定要——  

    ……不對。

    是心魔!

    徐子青睜不開眼睛,心中卻突然升起了巨大的恐慌。

    這不應該是我的想法,這是心魔。

    可心魔又是什麼?

    我的靈力呢?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應該已經可以走路了,我明明可以了!

    我記得的,我記得的,我記得……什麼?

    我有靈力……對,我已經踏入了修仙之途……我、我進入了一個秘境……和我在一起的,是……是……我們一起進入了……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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