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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不必再擺出一個起手式來,只是意念一動,就已將春雨意境啟動。
而他的對面,杜玲瓏微微伸開雙手,倏然一握——
就在這握成拳的剎那,就好似把周遭的空氣也都握了進去,一瞬間產生了劇烈的波動。
仿佛有無數氣流被擠壓進了那一雙粉拳里,讓人的心腑不由劇烈地一跳!
“嘭嘭!”
杜玲瓏的拳頭,在此時驟然從玉白變成了深紅。
好像全身的氣血都在這眨眼之間,匯聚了起來。
而她整個身體都被強大的威勢所包裹,似乎她的存在感忽然消失了,唯獨留在人們眼前的,就只有那一雙拳頭。
兩個人同時動了。
徐子青長劍一振,身形如捲雲,倏忽間就要把長劍挑向杜玲瓏喉頭,劍風過處,綿綿殺意無盡,帶動柔和流風,有如飄然柳絮,輕快無比。同時那道道青色劍光又極為纏綿,這般輕快中有柔婉的春意,劍勢驚起時,就讓人突然要喪失戰意,而被這細膩春雨中的殺氣擊破。
但是杜玲瓏卻不慌不忙,她的雙腳還站在原地,雙拳也仍然緊緊地捏著。
在那劍尖幾欲觸碰到她喉嚨的剎那,她忽然擊出了右拳!
“叮咚——”
無比悅耳的敲擊聲,就如同山泉一般,泠泠作響。
杜玲瓏的拳頭與鋼木劍碰撞在了一起,非但沒有皮開肉綻,反而毫髮無傷。
而鋼木劍上帶動的無數春情春雨,卻在剎那間,消散於無形。
正是被這一拳的拳風打散了!
春雨還未落盡,糙籽不能萌發。
徐子青的“萌字訣”還未使出,已經因為意境不能達到而中斷了。
但此時由不得他呆愣,杜玲瓏才出右拳抵住鋼木劍,左拳也自下方而出,狠狠地打向徐子青的腹部!
徐子青下意識將真元聚集過去,在丹田處形成厚厚的真元層。
那拳頭沒有真正打穿真元層,但拳頭上帶著的拳勁,卻仍然滲透了部分進去,讓徐子青體內產生了強烈的震盪!
徐子青猛吸一口氣,借著拳勁驟然倒退!
他的丹田處隱隱作痛,內腑已是有傷。
這是什麼拳法?竟然如此厲害!
高台之上,眾人見徐子青中拳,也是紛紛一驚。
之前諸多比斗,徐子青雖不至於次次輕而易舉,但也從未受到什麼傷害,可這才在演武台之戰行第一輪戰事,居然已然受傷!
那個杜玲瓏,果真非比尋常。
丘澤等人見識不多,不知杜玲瓏所使的是什麼拳法,都是看向了丘訶真人。
可這回丘訶真人卻也搖了搖頭:“我亦不曾見過。”不過他稍稍沉吟,就看向了自家大弟子,“雲兒,你可知道?”
丘訶真人資質有限,四百餘歲才成就金丹,所有奇遇如今已比不過這大弟子了,他心胸廣闊,如今問出口來,也不覺得失了顏面。
雲冽也不負他師尊所望,當時說道:“玲瓏七殺拳。”
同時,駱堯卻是一頓。
原來此時在他的識海之中,也響起一個聲音來:“那是玲瓏七殺拳!”
正是有人在對他神識傳音。
這聲音很是耳熟,駱堯微微一怔,就抬眼看向那聲音來源。
就聽那聲音又響了起來:“看什麼?就是本少爺說的又如何!”
果然就是那個杜子暉了。
駱堯聽他這般嘴硬,卻不同從前那般厭惡,而笑了笑,說道:“多謝你給我解惑。”又問,“杜姑娘是你家的人麼?”
那杜子暉似是不解,見駱堯態度溫和,就別過頭去,冷哼一聲:“玲瓏是我堂姐,你可莫想打她的主意!”
駱堯默然。哪個要打她的主意了?
不過如今他也曉得杜子暉的脾性,嘆了口氣:“若是你沒有妨礙,不如同我講一講這拳法罷。”
杜子暉脾氣雖是不好,可駱堯不惱,他也消了些火氣,說一句“你倒是關心那個徐子青”後,便將“玲瓏七殺拳”的厲害之處略略說了。
這拳法,的確是有一番來歷的。
眾所周知,人有七情,為喜、怒、憂、思、悲、恐、驚,這“玲瓏七殺拳”,便是以玲瓏之身,貫通七竅,殺滅七情。
而這拳法,乃是杜家祖師杜卿之所創。
杜卿之曾有一位妻妾,身具玲瓏之身,而杜卿之是個多情種子,對每一位妻妾都愛若珍寶。當年玲瓏之身為一種上好的爐鼎體質,卻因七竅走靈氣,而不得修行,壽元也不足尋常人的一半。杜卿之哪裡捨得自己的愛侶如此羸弱?便創下了這一套拳法,為玲瓏之身的女子量身打造,修行起來事半功倍。
那個妻妾也為杜卿之生下孩兒,雖第一代是個男孩,但未免後代中還會出現玲瓏之身的女子,這套拳法也就傳了下來,直到如今這一代的杜玲瓏。
杜玲瓏生就玲瓏之身,個性倔強,早先因這種體質吃了許多苦頭,且家族恐不能將她養大,而未曾給她取名,只將這套拳法傳她,作為最後的手段。
這個杜玲瓏苦苦修行,終於成就玲瓏七殺拳第一拳的時候,身體也漸漸好轉。從此她越發刻苦,自名“玲瓏”,乃是一位有大毅力、有極強心志的強悍女修。
“玲瓏七殺拳”威力巨大,凡是與她比斗的修士,哪怕修為還在她之上,往往也難以對付得了她。
如今徐子青遇到杜玲瓏,想必會是一場惡戰——這自然是駱堯的想法。而在杜子暉看來,徐子青必輸無疑。
杜子暉傳音道:“方才玲瓏堂姐打出兩拳,第一拳為殺思拳,將劍上思戀之情殺滅,破了春雨劍法;第二拳則為殺驚拳,將拳意打入,是為傷及徐子青的腎脈,使他動彈不得。”
駱堯聽聞,微微驚訝。
人皆有七情,若是這“玲瓏七殺拳”真能殺滅七情,那麼的確能在許多對戰中占盡上風——倘若雙方修為相差較大,還不能如何,可一旦雙方修為相仿,那便是很難翻轉戰局了。
場中那杜玲瓏果然在不斷發威,她的拳頭每一揮動,都能夠激起滾滾真元,氣流縱橫,勁風四溢。
如此霸道的拳法,根本不像是女子慣常能使的,反而要比許多專修重武的男修更加狂放、兇狠。
徐子青的《四季劍法》中,不論那一種劍法,都少不了與人的七情相關。
春雨劍法思戀,夏雷劍法熱烈,秋風劍法淒婉,冬雪劍法孤寂。
同時,那四字劍訣亦是充滿了生氣之喜、之怒、之哀、之悲,種種意境,都是自七情中衍化而來。
故而如今的情形,竟是徐子青在不停被那杜玲瓏壓著打了。
杜子暉洋洋得意:“此一拳為‘殺悲拳’,一切因悲戚而生出的招數,都要為其所克制……這一招叫做‘殺喜拳’,但凡在術法中有歡喜之意的,也要被它壓制……玲瓏堂姐最擅長的一招,莫過於這一記‘殺憂拳’了,對手久戰不下而生出憂心,便很容易激發怒意,生出潛力,可此招一出,憂心盡去,反而要落入堂姐的瓮中,如同被蛛絲綁縛,無法脫身……”
駱堯一面聽著杜子暉的傳音,一面又對徐子青懷有憂慮。
然後,他就不自覺地看向了那端坐一旁的白衣真人。
雲冽的目光,也一直落在徐子青的身上。
可是雲冽的神情,卻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他是太過善於隱藏他的情緒,還是當真對師弟極有信心?
第160章 大比⑦
演武台上,徐子青一邊躲閃,一邊也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杜玲瓏的“玲瓏七殺拳”果然非同凡響,他每出一招,劍招上的情感都要被她殺滅,讓他的招數無以為繼,意境盡皆被打亂了。
若是如此下去,待他真元耗盡後,就要失敗。
可他分明答應師兄,要極力得到一個好的名次,又如何能夠在這演武台之戰的頭一回就輸在當場?
不能,絕對不能!
徐子青靜下心來,開始分析。
“玲瓏七殺拳”殺滅的是七情,若是無情可殺,自然也就被破了。
但是普天之下,大多數的功法都與人之七情有關,否則就不能頓悟,也不能創造出自己獨有的意境來。
既然如此,他為何還要緊抱七情不放呢?
只是人若無情,則不能體悟悲歡離合,只一味將七情排除,並不是放下,而是短暫的切割罷了。七情不斷根,日後突然生發就要洶湧而來,反會使自身受害。
但是一轉念,他又想起了師兄。
雲冽所修,乃是無情殺戮劍道,並非無情,而將七情凍結於無盡殺念之下,既不妨礙悟道,又不會造成禍端。
而同樣冷酷非常、修習的卻是忘情之道、無情之道的修士們,並不懂情,可是一旦懂了,就是滅頂之災。
徐子青以為,他可以學師兄一學。
若是七情俱絕,自然不會再被殺滅了。
那麼“玲瓏七殺拳”也就沒有了用處。
想到這裡,徐子青突然張開五指,驟然彈出了數粒種子。
杜玲瓏微微一怔,但很快蹂身而上,將這些種子閃過。
但徐子青打出種子,並不是為了傷人的。
那些種子落地後,驟然就鑽進了演武台下,很快長出了許多株幼苗,並肉眼可見地極速伸長,變成了有十餘丈的巨木。
演武台上也立刻從光禿禿變成了小樹林,巨木之中還有許多空隙,並不會遮住眾人的視野。
這時候,許多修士都驚訝起來。
既不能困住杜玲瓏,看起來又並不是堅不可摧,如此做法,到底有何用處?
杜玲瓏也很不解,但她素來都是心性堅定,當巨木冒頭後,她右拳一揮,就已是把最近的那株狠狠砸倒!
“咔擦——”
巨木應聲而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甚至碎裂開來、飛濺出去。
但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那些飛濺出去的碎木們剛剛挨到地面,就重新抽枝發芽,長成了一株新的巨木,重新屹立在演武台上。
杜玲瓏見狀,也是皺起了眉頭。
如果這樣下去,每一被她砸斷的木頭都要重新長出更多,豈不是就成了消耗之戰嗎?這與她之前所想的,可是不同。
她便不再砸斷巨木,而是繼續朝徐子青攻擊,在她看來,只要能打到此人身上,不論那些巨木多麼容易生長,也是不攻自破了。
至於如果徐子青打的是讓巨木絆住她腳步的主意的話,那他就大錯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