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頁
原來他方才太過入神,不曾察覺有人到了近前。徐子青便抬起頭,看向站在自己右側之人。
那是個瘦長的男子,一身藍色長衫,周身溢出的氣息比他略強一分,含水之意。此人未必進階築基中期,卻必定比徐子青這剛進入築基初期的要積累深厚。
只是,從他的態度來看,似乎並不友善。
瘦長男子上下打量徐子青一眼,眉眼間帶著一絲倨傲:“你是哪個峰頭的?”
徐子青暗暗皺眉,但到底是同門之人,他並不欲與人交惡,便答道:“我是小竹峰的弟子。”
瘦長男子嗤笑一聲:“原來是小峰頭的,怪道如此不守規矩!”
規矩?徐子青很是不解,卻也不想在此處碰釘子,就微微笑了笑:“既然師兄有意此本劍法,便予師兄罷,我往前面再看看就是。”
他說完,抬步就要離去。
可下一刻,一隻手攔在了他的面前。
徐子青面色仍是平和,心中則有些不悅:“師兄這是何意?”
瘦長男子冷笑道:“既然是同門師弟,幫我這師兄一個小忙,想必師弟不會推脫罷?”
徐子青一怔:“什麼忙?”
那瘦長男子長臂一掃,把架上十多本劍法全都卷了過來,堆成厚厚一摞:“師兄我在這裡晃蕩許久也不曾尋到心儀的功法,想著乾脆多帶些回去慢慢試著。不過方才著實耗費了不少神識,就請師弟幫我將這些刻錄下來如何?”
徐子青面上的笑意,終於變得淡薄了下來。
方才這男子分明不曾翻閱那些功法,現下卻要他將全數刻錄,顯然就是尋釁找茬。只是他從未得罪於他,不過是與他看中了同一本法訣罷了,亦是很快相讓,卻怎麼讓他不依不饒起來?
這個瘦長男子的做派,使得徐子青不由想起多年前的田家嫡子來。
那時他僅僅是個雜役,田亮為討徐紫棠歡心,也是想拿他出氣,就要磋磨於他。當時田亮的神情,與這男子何其相似!
儘管不至於遷怒此人,但徐子青對這男子的印象,卻是霎時變得極為不好了。
他面色平和,語氣也很平和,只是言語上並無相讓之意:“我還有要事在身,恐怕無暇幫助師兄,還請師兄見諒。”
他此言一出,那男子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你敢拒絕我?”
徐子青微微一笑:“還請師兄借過。”
瘦長男子面色漸漸泛起了一層酡紅,眼中也染上了強烈的怒氣。他伸出手指,在徐子青身前點了點,深深地呼吸:“很好,你很好。”
徐子青淡笑,並不躲閃,也不畏懼。
瘦長男子手指握了握,到底沒有做什麼,只是看著徐子青,怒火越發高漲。
徐子青則不願再與他僵持,只是稍旁邊走了兩步,就自瘦長男子身側穿過了。
瘦長男子沒有再追過來找事,徐子青就也不去管他,只在前方的書架上再度尋找合適的劍法。
可就在他緩慢搜尋時,有一人偷偷在旁說道:“哎,你膽子可真夠大的!”
徐子青一頓,轉過頭,這回見到的,是個看著挺機靈的青年,圓臉大眼,笑起來很喜人。一見之下,他對這青年印象已然好了三分,就笑問:“為何如此說?”
機靈青年一愣:“你不認得剛才那個?”
徐子青搖了搖頭:“我剛入門不久,並不認得。”
機靈青年嘆道:“那就難怪了,若是你真曉得他是誰,恐怕也就不敢那般頂撞於他了。”
徐子青皺眉,隨即鬆開。
他從前不曾對這種人低頭,之後自然也不會,勿論那男子是何種身份,都是如此。只是並不必與這初見之人言明。
機靈青年顯然也是個熱心腸的,當下就叨叨念念:“那人叫李才,是中峰的人,而中峰的元嬰老祖,就是他的祖宗!”
這個李才說來資質並不如何,不過是個三靈根,但他偏偏是那老祖修仙前家中親人嫡脈剩下的唯一一人,加之好歹也有靈根,就被老祖帶入門來,收在了自己的峰頭裡,做的也是親傳弟子。
可李長不僅資質只作中等,悟性也不這樣,靠著老祖源源不斷的丹藥與法訣提供,許多年來勉強築基了,算是達到內門普通弟子的程度。
老祖對他很不滿意,便對他也越發嚴厲,時常訓斥,但他訓斥歸訓斥,又很是護短。因此這李長在中峰地位很高,他除了看老祖的臉色外,其他同門對他都要讓上三分。
左右他手裡最不值錢的就是人階功法刻錄玉簡,每逢被老祖訓斥,他就要來藏書樓刻錄一批玉簡回去。這時總也是他心情最差之時,若是哪個恰好被他撞上,就要被他拿來泄憤,很是倒霉。
既然是來尋人階功法的,修為都不會太高,李長也並非盲目惹禍,每每也會問問那倒霉之人的來歷,若只是小峰頭的……總是要受他一番折騰的。
這一回,顯然徐子青就是那個倒霉之人了。
機靈青年同情地看一眼徐子青,說道:“你如今拒絕了李長,他在藏書樓里不能拿你如何,可若是出去了,他可有的是法子讓你難受!那老祖自然不會對你一個小輩出手,可老祖座下的弟子們,除了李長不頂用外,其餘的,都資質不凡……”
而徐子青在聽他說完後,原本鬆開的眉頭又皺緊了。
老祖嫡系的血脈、嗑丹藥嗑出來的修為、有卓越的師兄弟幫他出頭、性情品行極差……這些個關鍵點總結出來,他怎麼覺得那般耳熟?
第117章 四季劍法
徐子青馬上想起來,是胡光遠!
之前在小世界騰龍峰里,就有那麼個無量宗的少宗主,也是找他的晦氣,尤其要他門中出眾弟子張弛與他挑戰……若不是那時他已然有些本事,恐怕輕則丹田再廢,重則命喪當場了。
想起胡光遠與無量宗,徐子青愈發心情不悅。
同為修仙之人,原本互不相干,他自個不思進取就罷了,偏生還要無事生非,如何能堅定道心?
自打到五陵仙門來,遇著的師妹師尊等人品性盡皆不錯,且能與好友真身相見,又見到仙門內處處皆有章法、資源無數,徐子青原本心情極好,可是現下他卻忽然明白,即便五陵仙門乃是二品宗門,仍舊也並非是一片淨土。
想到此處,徐子青眼神一凝。
有麻煩便有麻煩罷,他也算經歷不少,總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
許多時候,他讓人一寸,人便要欺他三尺。從前他孤零零的一人也就罷了,如今既有師尊,又有師兄師妹,他若後退,怕是連他們也要顏面掃地。
而若是那人當真是惹不起的……他也一人承當了就是!
種種念頭在腦中一閃即過,徐子青面上則笑道:“多謝你告知於我。”
機靈青年也仔細打量了徐子青的神情,見他確無半點畏懼驚慌之色,也只以為他是初來乍到、不知那李才有何等氣焰。想了又想,還是嘆口氣:“你、你日後若是出來,還是邀一位師長同行罷。”
他也是因這青衫少年溫和可親,方才來提點幾句,卻沒得那般大的力量相助於他。此時趁那李長還未發覺,他也不能久留了。
說完這幾句,機靈青年貓著腰,便從書架另一側溜掉了。
徐子青看一眼他的背影,暗暗記下他的面貌。
人之惡意他固然不會忘懷,而人之善意……他也總是記得的。
小小插曲過後,並沒有阻礙徐子青擇取功法的步伐。他將前事拋開,只一心挑選起來。不多時,他就尋到了一種《春雨劍法》。
這劍法,有些特殊。
《春雨劍法》,顧名思義,想來該是以春雨之態為根本,使劍招如春雨一般,綿綿密密。倒是與徐子青的性子相合。
只是他卻發覺,這本劍法並非如此簡單。
其扉頁言道:
春者,四季之首也,春雨潤澤,萬木生發。
春雨劍法為四季劍法之首,是為人階下品功法;春秋碰頭機巧莫測,是為黃階中品功法;四季齊聚則變化萬端,是為玄階下品功法。
原來《春雨劍法》不過是一套玄階下品功法的四分之一罷了,單單如此已然讓徐子青心中有些觸動,不由得就對其餘三種劍法生出了興趣來。
因而他便往前頭書架走去,快快翻找,就又找到了《夏雷劍法》《秋風劍法》與《冬雪劍法》。待將它們拿到手裡,徐子青略思忖,就把春雨與夏雷兩部放置一處,而秋風與冬雪放置另一處。
剎那間,光華流轉,那書冊竟然合二為一,如今竟是形成了一部。
徐子青頗覺有趣,再一想,他乃是木屬之體,而木性隨四季而變,若是拿了這一套劍法,說不得還當真能合他來用。他又想起“春雨潤澤、萬木生發”八字,越發覺得有緣,也便不再猶豫。
當下里,徐子青拿出兩枚印有“黃”字的玉簡來。
幸而雲師兄相贈這十枚玉簡,不然他手裡不過兩枚人階玉簡,便無法將四季劍法盡皆刻錄了。
於是徐子青左手握住玉簡,右手攤開書冊,將神識迅速滲入其中。
神識之力非同凡響,它只入得書冊里,就感知到一種綿綿無盡的靡靡之感,纏綿過後,又有轟鳴陣陣,振聾發聵,幾乎震盪神魂!他連忙鎮定下來,而後一掃而過,將其中口訣圖樣盡覽。之後神識再入玉簡,則那種纏綿與暴烈之意也都刻入了玉簡之中。
所有過程不過呼吸間便已完成,然而當徐子青神識退出時,仍是有些許不適之感,面色也微微發白。
刻錄功法本就並非輕鬆之事,尤其黃階功法所消耗神識遠在人階功法之上,即便它原本為兩部人階功法構成,也絕非是單純相加可比。
稍作休息後,徐子青又很快刻錄了《秋風》與《冬雪》結合的黃階功法,這時他神識已是耗費了大半,額角穴竅處也開始有些隱隱作痛。
難得來此一次,徐子青原本還想要去其餘幾個藏書室瞧瞧,不過到這時也是作罷了。左右他已然選到了不錯的劍法,倒不如回去先行習練。若是不妥,再來更換就是。現下瞧著一個想著另一個的,待得久了恐怕貪多,見諸多功法而難以捨棄,便要動搖心境了。
做了決定後,徐子青也不再多想,轉身往藏書室外而去。
路上他也往兩邊略略探看,卻並未看到李才,這讓他心裡有幾分不安,同時也生出警惕來。
出了藏書室,就是樓道口,徐子青踏步而上,就同來時一般,才走上了那樓梯,周圍又變作蒼茫星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