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頁
“若要習劍,連劈、刺、斬、抹都不能精準,何談劍術。”
這幾句話語說的是劍氣仍很駁雜的紫楓公子,卻未嘗不是習劍者需得遵循之道。如今雲兄願教他習劍,想必也要遵循此言方可。
思及此處,徐子青不由問道:“雲兄,我現下所習,乃是‘劈、刺、斬、抹’中哪一式劍招?”
雲冽微微頷首:“你還記得,很好。”又道,“你所習者,為‘劈’字訣。”
徐子青笑道:“我如今不用靈力,當日劈三萬字,可是?”
雲冽再頷首:“是。”
徐子青深吸一口氣,日劈三萬字,單是想一想,也是極為困難。不過既然雲冽能如此說,自然是他也曾如此做過,方才要求於他。既然如此,雲冽能堅持下去,他還未嘗試,焉知不行?
當下屏息凝氣,專注於劍身,“刷!”又是一劍斬下!
一劍、兩劍、三劍!
自打方才導正劍勢,徐子青劍路便再未錯過,每一劍都與雲冽之前劍劈之軌跡嚴絲合fèng,無半點不同。
雲冽見他心神已然沉入劍中,便端坐於對面,雙目觀其劍招,也是一動不動。
徐子青出劍、收劍,每一招下去,他都仿佛能看清它的軌跡,使其精確無誤。他的精神極為專注,以至於心無旁騖,根本不能覺察周圍發生之事。
然而漸漸地,他的腦中開始生出疲憊,手臂也慢慢變得沉重起來……要想每一招都精準,作為修士,初時並不困難,只消態度端正,用心領會,就能做得不差。可難的,則是堅持。
同樣的劍招,分明已然熟習了,偏偏還要不停劈下,不能有絲毫怠慢,不可有半點鬆懈……而即便是修士的身體,百脈暢通,時時都有靈氣為其補充……也依然會逐漸麻木,變得酸痛沉重,難以為繼。
徐子青的後背,開始生出冷汗。
很難熬……
不斷持續的相同動作已然使他頭暈目眩,甚至連神智都變得有些模糊起來。可徐子青仍是要保持靈台一點清明,記下落劍的數目。
方才是三千六百劍,這一次,當是三千六百零一劍了……
之後,不僅是神智混沌,更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徐子青臉色發白,唯獨只記得本能揮劍以及默念劍招。而後每一個時刻,他都覺得仿佛已然不能堅持下去,可每每他都堅持了住,仍舊咬牙繼續。
這般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半身也麻木了,繼而似乎全身只能感知到這一條手臂在動,其餘的,什麼也不知道……
第93章 觀人築基
徐子青自混沌中清醒,正是有些茫然,隨即便覺身下冷硬,低頭一看,卻是一張石床。他此時腰酸背痛,通體麻軟,若是想要動一動,又覺身子很是沉重,不能輕易動作。
這時候他忽然想起,昨日他分明是在隨好友雲冽習劍,後來漸漸神志不清,如今竟不知究竟是否練得了三萬次,也不知是如何來到這石床上歇息。
想到此處,徐子青將意識沉入儲物戒中,呼喚雲冽。然而三呼之後仍無人應答,他便知曉,雲冽定然是不在戒中了。
徐子青不由心中一個“咯噔”,就撐起身子,下了石床。
當真是略走一步都萬分困難……他暗暗苦笑,面上則不顯。
扶著石壁走出門去,洞中空蕩蕩的,卻不見那白衣人影。
……雲兄呢,為何不在?
徐子青頓時一慌,竟是生生拖著雙腿,快步走了出去:“雲兄,雲兄!”
直至一道冰冷嗓音響起——
“何事。”
他才立即轉頭,看往出聲的方向。
原來徐子青自洞中出來,只匆匆看過洞府右側,卻沒瞧見左邊山壁前面,正有一人端坐。
徐子青心神一松,方才強自拖動的雙腿也是一個踉蹌,就向下倒去。
不過他卻沒有當真倒了,而是給一股無形之力托起,使他身子一歪,穩穩坐在了地面上。
徐子青便是一笑:“多謝雲兄。”
雲冽看他一眼,說道:“喚我何事?”
徐子青想起方才之事,仍是心有餘悸:“之前我醒來時,於戒中不見雲兄,出來之後,亦是未曾發現雲兄,還以為……”
雲冽眸光微斂:“我若要走,當同你言明。”
徐子青曉得雲冽素來一言九鼎,聞言略略放心:“如此便好。”他想了一想,又道,“若是雲兄要走,當是身有要事。我雖修為微末,卻是早已將雲兄視為至親,倘使事到臨頭,便捨去性命,也願為雲兄盡一份心力。”
雲冽淡然道:“你不必如此。”
徐子青卻是一笑。
以他看來,雲冽如何想法並不重要,若是一切無事自然是好,可若是雲冽身陷磨難之中,就算粉身碎骨,他亦是義無反顧。
思及此處,徐子青換了話頭,說出方才便生出的疑問來:“雲兄,不知我昨日……”他略有赧然,“昨日我練到後來,昏昏沉沉,不曉得是否揮劍三萬,還請雲兄告知。”
雲冽面色冷肅:“僅兩萬六千四百,便已昏厥。”
徐子青嘆了口氣:“果然如此麼……”後來又笑了笑,“還未謝過雲兄,將我送上石床。”
雲冽道:“不必謝我,你體質羸弱,意志倒算不錯。不過昨日所欠,今日需得補上,不可因體虛而有所荒廢。”
聽到此言,徐子青苦笑不已。
他已然是鍊氣十層的修士,卻連這最尋常的基礎劍招也不能達到好友要求,實在是無顏相對,唯有越發努力,才能稍稍挽回臉面。
好友如此嚴格,徐子青更深知此乃為他著想,自然無有不應:“雲兄且放心,我自當盡力堅持。今日便有三萬三千六百次揮劍,我必不會忘卻。”
雲冽微微頷首:“那便去罷。”
徐子青也是點了點頭,抬手握住鋼木劍,便如昨日一般,擺好姿態,一招劈下——今日,絕不可再度暈厥了!
自此徐子青日日苦修不綴,白日裡練劍,入夜則打坐行功、提煉真元,如此下來,過得也很是充實。
騰龍峰上不供酒飯,眾修士需得自理食水,平時也往往極少與人往來,徐子青更是將洞府封住,不使一人進入。好在他來前就備下了足夠的辟穀丹,倒是不擔憂腹飢之事。
不知不覺間,就是半年過去。
其中徐子青因體質所限,單單是習慣那日劈三萬劍,就是耗費了足有兩月,才能不暈厥、且還清之前所欠。而後再過兩月,他終是將“劈”字訣練得差強人意。隨後於雲冽指點之下,徐子青又學了個“斬”字訣,同樣是先導正劍勢,日斬三萬劍次。
不過練“劈”字訣時,徐子青體質大為增強,而真元日漸增多,也使丹田充盈之餘,越發使體格強健。故而後來的“斬”字訣習練之時,他卻是遠遠不如之前那般辛苦難熬。
到這時,原先總是顯得溫柔可親——或是軟弱可欺的徐子青,看著便比起從前多出一股堅毅,將他這種柔軟化作外和內剛,有一絲隱隱不能藏住的銳氣。
這一日,他剛斬落三萬劍次,忽然間,心中一動。
好似有什麼與他相關、又與他無關之事發生,使他好奇之心油然而生。
然而徐子青卻並未衝動,而是轉過頭,看向端坐於前方的好友。
雲冽抬眼:“有人築基,你可去一觀。”
徐子青訝然,竟已然有人築基了麼?當即笑道:“是,雲兄。”他說完就揮開洞口禁制,快步朝洞外行去。
山壁下已然稀稀落落站了十多人,徐子青縱身下去,就見四周儘是不甚熟悉的面孔。又過得一會,紅衣少年踏飛劍之下,與其並行者有一冷傲女子,和一孤僻青年,俱是飛身而來。
待他們落在地上,徐子青先迎上去,笑著招呼:“阿忻賢弟,卓姑娘,冉公子。多日不見,諸位可安好?”
卓涵雁與冉星劍都是點頭示意。
唯獨一個宿忻笑嘻嘻過來:“子青兄,你這回倒來得早,我原想去喚你,不料你卻先來了。”
徐子青見到宿忻,心情也很是不錯。
這半年下來,非但他自個進境不少,宿忻亦是不遑多讓。猶記數月前二人作別之時,宿忻才不過鍊氣八層修為。可如今再來看他,卻是已然突破鍊氣九層,而且周身火氣大熾,顯然青焱寶火與他也越發融合起來。
他便也笑了笑:“恰好心有所感,故而先來了。阿忻賢弟進境非凡,想來很快就能突破鍊氣十層、有望築基了。”
宿忻自然也是打量過徐子青了,先是有幾分得意道:“我自是不能落下太多。”又說,“子青兄果然去練了劍術麼,瞧來也有些氣勢了。”
徐子青搖頭一笑:“不過是勉力嘗試,且先自行比量比量罷了。不值一提。”
宿忻見他如此說,便也是不再提。
他們現下都是緊追快趕、爭先修行,這時有些空閒,也只是為觀人築基,也好為自個增些經驗而已。
當下兩人止了交談,山壁之下,人也又多了幾個。
徐子青略數數,竟發覺除卻一位約莫是正在築基的以外,其餘人等都到了此處。看來眾修士也都是做得同樣的打算了。
眾人都是緊緊盯著山壁上一個洞口,聚精會神,心無旁騖。
忽然間,眾修士都是心上一緊!
來了!
只見天地間,忽然生出了一種極為玄奧的意識,自空中驟降,直直落在了那座陡峭山壁之上。
而那洞口裡,則徐徐生出了幾縷紫煙,從洞中緩緩溢出,漸漸瀰漫開來,把整個洞口全然封住。
就有修士先驚呼道:“紫府生煙了!紫府生煙了!”
亦有人附和:“快看!”
此時,正是修為與築基期越是接近,便能有越多所得。
徐子青如今靈力已有八成半轉化為真元,在眾修士中,修為實屬前列了。因而他絲毫不為那妙相所擾,反而積聚心力,仔細體悟那天上降下的玄奧之意來。
在那道玄奧之意里,充滿著一種極為霸烈的意味,好似天下熔爐,將周天之火收攏其中,奧妙無窮!
這乃是五行中的火之道,徐子青所習卻是木之道,不過木能生火,他便以火之心逆衍木之心,再將火之術逆衍木之術,從而忽然生出一種明悟來。使他痴痴如醉,不能自拔。